出了虎头关,就是內地辖区。
    內地的气候,要比边城暖和多了,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绿色。
    叶刘氏的心情,也隨即好了起来。
    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常服,梳洗得就像新郎官一样的陶立,坐在车辕上一路咧嘴直笑。
    “老夫人,进入內地,应该离京都不远了吧?”
    陶立一脸兴奋,丝毫看不出长途跋涉的疲倦。
    “应该是快了,一半的路程已经走过了。”
    叶刘氏双眼一直瀏览著车窗外的景色,隨口就是一句。
    对於治好了眼疾的彩儿来说,一路的景色更加让她兴奋不已,满目的绿色不说,还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儿。
    这一切,都是之前她未曾看到过的。
    时不时有蜜蜂和蝴蝶,在车窗口飞悬一阵,这让彩儿更是兴奋不已。
    “娘,我看到了,那些飞的虫儿很好看!”
    “娘,那边的草丛里,有几朵儿!”
    “娘,天上飞的是鸟儿吗?”
    “娘,您快看,水里游著的是何物?”
    在路边停车小憩的空閒中,彩儿拍著手蹦跳个不停,凡是眼中看到的东西,都会问个不停的。
    此时,叶刘氏的心思,却是全部在京都的事情上。
    太师府叶家老宅的海棠也应该发芽了吧!
    后院的玉兰、凌霄,还有紫藤,都也开了吧!
    要是前院那些牡丹没有被损坏,此时也应该枝繁叶茂,团似锦了?
    外城都街头,穷人家的娃儿们,也提著篮子沿街叫卖榆钱儿了?
    太师府后园的那口小池,各色锦鲤,也应该畅游在睡莲之间。
    彩儿居住的绣楼檐下,那窝燕子,也该是育雏的时候了?
    伙房的案子上,各色新鲜蔬菜,该到摆放著的时候了!
    她的寢室窗台上,那几只紫砂的兰盆子,此时还在不在?
    这一切,在边城可是没有的。
    这时候的京都,王宫贵族们的府上,都已经把裘皮入柜,各色丝绸的单衣上身,出了外城的郊野,到处都是踏青春游的富家子弟。
    京都的繁华,岂是一片苍黄的边城所比?
    芳草如茵的郊野,手摇摺扇的公子哥,边游览春日的美景,边吟诗作赋。
    丫鬟陪同下的官府千金,抖著手中的丝绢儿,一路追逐彩蝶,一路嗅著香,嘰嘰喳喳嬉闹无比。
    而在边城,满眼都是油头垢面的人,到处都是一股子牛羊的膻味,就是人们身上的衣物,大多也是土黄色一片,毫无纺织物的质感和缝製技艺的精美绣功。
    在一个叫“清溪县”的地方,叶刘氏让陶立扛著那只大箱子,找了一家钱庄,按照分量和兑换比例,居然兑换了六百多两纹银。
    这一下,叶刘氏的荷包,霎时就阔气了起来。
    到了內地,就不能仗著田兵的身份吃住驛站了。
    不到非不得已,是不便暴露叶家人的身份,每到一地,挑一家乾净的客栈住了就是。
    路程离京都越近,叶刘氏的心潮就翻滚得越是厉害。
    已经打算好了,到了京都,就直接去叶府。
    那些大人们,不再理睬他们就是,按理说,只要她这个太师夫人一回叶府,那些大人们还不得主动登门拜访?
    叶家,也不再是遭贬后人人都躲著都叶家了。
    叶府也不再是昔日的太师府,但它又是一字並肩王的叶府。
    只要她一出现在叶府,不出三日,那些大人们,还不是捧著礼品,成群结队的来府上拜见她这个王爷的母亲?
    告御状,就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扳倒郑家,叶举就是京都最大的门阀。
    叶家是没几个人了,但有叶十三一人就够了。
    叶家是没昔日的势了,但叶十三手中的十万北防军,就是叶家今日的威势。
    与这些相比,肃王府就是个屁!
    有了今天叶十三立下的盖世战功,谁敢对叶家不敬?
    叶刘氏坐在车篷內的一只包裹上,指尖捻著钱庄刚给的银票,边角被汗湿了也捨不得鬆开。
    车窗外掠过官道旁的茶肆酒旗,她忽然挺直腰板,对著赶车的陶立高声吩咐:“待会儿路过绸缎庄,挑两匹最时兴的云锦,要石榴红和石青的——別心疼银子!”
    陶立应著,却偷偷回头瞥了眼她身上从边城来时穿著的褂子,没敢多嘴再问。
    “老夫人,看路牌,再有三十里路,就进入丰泽县地界了!”
    跳下车辕,牵著马走著的陶立,转头对著车帘后面又是一句。
    “丰泽县,那可是大县!”
    叶刘氏点点头,隨口就附和了陶立一句,她的心思,已经飞到瞭望京河以东的京畿道……
    很快,又是几日一晃而过。
    快要散架了的马车,几经修补后,终於驶上了京都地界的官道上。
    往两只手心里舔了几口唾沫的叶刘氏,双手从耳根,向脑后顺了顺半白的头髮。
    “彩儿,打起精神来!”
    叶刘氏目光一瞥身边疲惫不堪的彩儿,神情严肃的就是一句。
    此时的彩儿,这一路顛簸了快一个月后,早已对车窗外的景致,失去了当初的兴趣。
    “娘,我瞌睡!”
    彩儿微微睁眼,懒洋洋说道:“到家了您叫我一声,这一路太累了,我的骨头都快被顛簸散架了的。”
    “没出息的东西!”
    对彩儿的慵懒,叶刘氏慍色又道:“此地是京都,皇城所在之地,不似边城那等缺少教化的粗陋,坐要有坐像,行要有行態,娘教你的那些《女戒》《內训》《女论语》还有《女范捷录》难道你都给忘了?”
    此言一出,彩儿顿时就慌了!
    叶刘氏对彩儿的功课,就是这些繁琐又冗长的內容。
    这些內容,对她的言谈举止,都有著极其严格的规范要求。
    这时候,她才明白,京都的皇城內外,就是该用到这些规范的地方。
    当她正襟端坐后,叶刘氏脸上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
    “你可把那些,全都给记牢了?”
    叶刘氏狠剜彩儿一眼,生怕彩儿忘了这些的她,冷声又是一句叮嚀。
    半日光景后,马车终於驶入了內城。
    当看到叶府高大的门楼时,叶刘氏的目眶,不禁就红了起来。
    待她下了马车,在彩儿的搀扶下,走上门前的台阶,伸手触到门环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扇门板,是虚掩著的。
    隨即,一名身穿青衣,下人打扮的男子就走了出来。
    “您是?”
    男子上下打量眼前的三人一番,狐疑地向叶刘氏就是一问。
    “你又是谁?”
    眉头一皱的叶刘氏,在脑海中极力搜寻著府上昔日下人容貌的时候,冷声就是一句反问。
    如此陌生,应该不是昔日的下人?
    再说,府上之前的下人,岂有不认识她这个主人的道理?
    男子拱手一礼,道:“小的由肃王府派来,是临时照看叶府的人,敢问夫人是要找何人?”
    肃王府?
    话音一落,叶刘氏顿时就火冒三丈,厉声斥道:“滚!我叶家,何时轮到肃王府来照看宅子?”
    “啊……”
    男子面上闪过一丝惊慌,拱手又是急道:“原来是老夫人到了,请恕小的迎接来迟!”
    “滚!”
    面对男子的惊讶,怒不可遏的叶刘氏,瞪圆了眼睛继续怒斥道:“未经主人允许,擅闯叶府,你该当何罪?”
    说完,叶刘氏愤然转头,向身后马车前立著的陶立吼道:“来呀!將这擅闯叶府的贼人拿下,交由巡城司衙门处置。”
    “你聋了?”
    看到陶立一脸呆愣,叶刘氏又怒道:“亏你还是军伍之人,如此窝囊,叶府要你何用?”
    此言一出,陶立浑身打了个激灵,转身就从车篷的垫子底下,抽出了一把锈跡斑斑的腰刀,硬著头皮上前,壮起胆子说道:“老夫人的话,难道你没听见?”
    就在这时候,门內又出来同样打扮的一人,目光一扫门前,向之前的男子说道:“老黄,究竟何事吵闹?”
    “叶家来人了!”
    被称为“老黄”的男子,指著叶刘氏向来者说道:“该人应该是叶老夫人,一见面就怒骂我们。”
    “还请老夫人息怒!”
    来人满脸堆笑,向叶刘氏拱手一礼,又道:“小的二人,奉肃王之令,临时照看叶家的宅子,既然老夫人到了,小的也算了任务完成,这就收拾东西回去。”
    说著,来者打开了大门,又道:“老夫人请,待小的去打开侧门,马车可从侧门进入。”
    和两个肃王府的下人斗气,也確实有失风范,叶刘氏怔了怔,然后昂首挺胸,大踏步进入了自己的家门。
    进了叶府的刘叶氏,目光所及之处,无不乾净如初,到处都被打扫得很是整洁。
    对此,叶刘氏並不领情,相反的,对於郑家先入为主的做法,更是多了一丝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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