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本將命令下去!”
    面对遍地尸体,穆顺嘴角一拧,又道:“骑兵、步军、輜重,时刻做好准备,若有必要,隨王爷入关进京弔唁。”
    入关?
    进京弔唁!
    將士们都明白,叶十三入关,那是回叶府奔丧。
    这几万边军兵马入关,就不是奔丧和弔唁那么简单了。
    “遵命!”
    一眾將领,站在穆顺面前齐齐拱手,各部兵马也是紧张有序地进行了准备。
    只要叶十三率领的大军一到,虎头关的兵马,粮草,会跟著一起行动起来。
    ……
    此时,福禧宫。
    皇后寢殿一片阴云,锦衣卫和厂公,已经控制了后宫。
    然后人都出入,都有著严格的限制。
    “把这个,给太子!”
    面色乌青,浑身恶臭四溢的皇后,腹胀如牛地仰躺在软榻上,吃力地抬起一只鹤爪一样的手,虚弱说道:“当狠则狠。”
    寢室门口跪著的新太子朱桓,拿著一块帕子,捂著口鼻,目光时不时瞥向珠帘后面。
    昔日韵荣华贵,美艷照人,威仪天下的皇后,此时浑身恶臭,形如枯蒿地只悬著一口气。
    此时,她连一小碗挤来的羊奶,都已经无法进食了。
    曾经白皙柔软的肚皮,此时就像一堆发酵后餵猪用的粗糠,隨时都有爆裂的危险。
    整个寢殿,都被各种药味和难闻的臭味笼罩著。
    一名太监从里面掀起珠帘,把一封密信,双手递向寢室门口跪著的新太子朱桓,低声道:“太子殿下,这是皇后娘娘让交给您的。”
    其实,皇后方才的话,朱桓在外面听得是一清二楚。
    朱桓伸出一只手,用两根指头尖拎著密信的一只角,连捂在口鼻上都手帕都没取下来,只是点了点头。
    如此小心翼翼,似乎怕皇后的污秽,会沾染在他身上一样。
    朱桓从地上爬起,躬身退下后,出了福禧宫来到外面,这才拿下口鼻上捂著的帕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皇后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皇后方才交给他的这个东西。
    急不可待地打开密信,朱桓的眼眸里,霎时就浮起一丝狠色。
    “魏公公?”
    朱桓万没想到,父皇身边的大太监巍嵐,居然也是母后的人?
    心头一阵惊喜过后,朱桓转过头来,向身边一名署官说道:“快,传魏公公来东宫殿议事!”
    署官拱手一礼,离开朱桓身边片刻,在一名锦衣卫耳边嘀咕一阵。
    就在朱桓出了福禧宫后,已经脱离了人形的皇后,挺著即將临盆一样的肚子,在满屋都恶臭中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皇后娘娘殯天了……”
    片刻后,太监尖锐的声音,霎时就传遍了宫里宫外。
    此时的东宫殿,朱桓早已身穿龙袍,坐在一把雕著飞龙的鑾椅上,目光一扫眼前的署官们。
    “从即刻起,孤准备接管朝政,一应国事,当以孤的旨意为上。”
    署官们面面相覷,为首的礼部郎中颤声拱手:“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新丧,国丧期间骤行新政恐引非议……且陛下龙体违和,尚未传位詔书,此时接管朝政,於礼不合啊!”
    朱桓猛地拍向扶手,龙纹鑾椅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於礼不合?孤是父皇亲立的太子!皇后既薨,后宫无主,国政大事,难道要交给一群只会引经据典的腐儒?”
    他將密信“啪”地甩在案上,“魏嵐已在来的路上,他是父皇近侍,掌著內廷印信,有他作证,谁敢不服?”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魏公公到——”
    朱桓眼中精光一闪,扬声道:“宣!”
    面白无须,两道眉毛已经雪白的魏嵐,身著暗纹蟒袍,弓著的背却挺得笔直,迈进殿门时,目光先扫过案上的密信,隨即“噗通”跪地:“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魏公公不必多礼。”
    朱桓起身虚扶,声音却冷得像冰,“母后的密信孤已看过,你既是她的人,如今母后去了,你是要继续效忠先皇后,还是……效忠新君?”
    魏嵐额头抵著地面,白眉绞在一起,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奴……老奴,唯太子殿下马首是瞻。”
    见魏嵐如此,朱桓满意地笑了,转身坐回龙椅:“很好!传孤口諭,即日起,魏嵐暂代司礼监掌印,所有奏摺先呈东宫过目。另外,锦衣卫即刻封锁宫门,没有孤的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署官们:“还有,礼部即刻擬旨,昭告天下皇后薨逝,国丧期间,诸王无召不得入京。违令者——”
    朱桓指尖摩挲著鑾椅扶手上的龙鳞,咬牙切齿说道:“以谋逆论处。”
    殿內死寂一片,只有魏嵐的声音清晰传来:“老奴遵旨。”署官们见状,纷纷伏地叩首:“臣等遵太子殿下令!”
    “都起来吧!”
    朱桓摆摆手,双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上,昂起头来又道:“父皇龙体欠安,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母后已经殯天的事为好,若是走漏消息,父皇悲伤过度发生意外,那我等之罪,於弒君无异……”
    如此一来,朱桓以皇帝龙体不適为由,切断了皇帝与大臣们的任何联繫。
    可以说,皇帝被他的老二儿子,借著为他好的理由,完全给架空了起来。
    也可以说,大夏皇帝朱不治,被新太子朱桓软禁了。
    魏嵐领命退下时,袖口下的手指却悄然攥紧。他走到殿外廊下,仰头望著灰濛濛的天,喉间泛起一丝腥甜——皇后待他恩重如山,老家的百顷田產,都是皇后所赐,家中族人,也有好多被安排在地方衙门任职,扶太子上位,就是他的职责。
    他,才是东厂真正做主的人。
    此时,他才感觉到,如今太子的手段,竟比皇后还要狠辣几分。
    皇后大丧期间,皇宫被封锁起来,內外城的防务,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戒备状態。
    后宫到处飘著白幡,无论太监还是宫女,就是侍卫们,也是一袭白孝在身,但又处於秘不发丧的状態。
    朝事,由此也暂停了下来。
    但东宫殿的议事,就像昔日的朝会,一天都没有停止。
    禁宫深处的暖阁里,朱不治靠在软榻上,枯瘦的手指摩挲著枕边的玉如意。
    “咳咳!”
    朱不治咳了两声,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今日殿外怎的这般静?连鸟雀的聒噪声都没了!”
    此言一出,一旁侍疾的小太监忙低头回话:“回圣上话,天暖了,鸟儿都去树林筑巢了。”
    朱不治却没接话,只是盯著小太监颤抖的指尖,忽然问道:“皇后……有多久没来看朕了?”
    话音一落,小太监膝盖一软,“噗通”跪下,急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近日住在太庙为圣上祈福,故不敢惊扰陛下。”
    朱不治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泪。
    他不是老糊涂——一个女人,去太庙祈福?这原本就是违背祖制的荒唐事。魏嵐也是常往皇后那边跑,这现象,绝对不正常。
    他知道,皇后定是出事了,可他连床都下不去,身边的人全是朱桓的耳目。
    此时,东宫正殿,朱桓正看著魏嵐呈上的密报:城外望京河东岸,镇北王部署的兵马,已经封锁了所有通向外面的路。
    他冷笑一声,將密报扔在火盆里:“告诉锦衣卫指挥使,就说父皇要召见吕南庭。还有,通知郑岳嵩,就说母后已经殯天,让他来福禧宫商议后事。”
    这个理由,可真是找到了点子上了,居然丝毫没有破绽。
    镇北王是朱不治部署在京都地方的兵马,就是朱不治最大的依仗,召见朱不治,这也是圣上对他的器重。
    而肃王郑岳嵩,好歹也是朱不的表妹。这皇后娘娘殯天,郑岳嵩也算是娘家人了。
    通知娘家人议事,这也是丧葬必不可少的仪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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