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乃家父早年从吕宋商船处购得的西洋火器,名曰『簧轮手銃』。”
    见朱由检一脸惊讶的模样,林婉清微微屈膝,清丽的声音中带一丝紧张解释:
    “此物小巧便携,不需火绳,只要提前以工具旋转力,即可做到遇敌击发开火,最易防身。如今陛下要亲赴通州险地,婉清无甚能为,唯愿此銃能护陛下周全。”
    “果然!林姑娘有心了。”
    朱由检见状大喜。
    他本以为自己中途改了主意,不再南下,这林家祖孙也就只能搞搞后勤。
    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藏有如此犀利的防身之物!
    顿时,朱由检就按捺著心中的激动,一把拿起这手銃仔细检查。
    此物入手沉实,触感冰凉,枪身线条流畅,握柄处的象牙温润贴合掌心,侧面带锯齿的钢轮和复杂的机括在烛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属光泽。
    毫无引文,这是一件工艺精湛的杀人利器,远超大明军方常用的火绳武器,是欧洲最先进的机械式燧发火枪。
    正如林婉清之前所言,其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无需火绳引燃,可单手击发,利用的好在关键时便可发挥奇效。
    在歷史上,这个武器首先出现於十六世纪的德国,一经诞生便以其强大简易的性能风靡当地,成为暗杀利器,被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禁止生產与使用,这也即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控枪法令。
    但神圣罗马帝国嘛,懂的都懂,统治者的法令根本阻止不了簧轮枪的扩散,很快就被批量列装於骑兵。这些手枪骑兵也在后来的三十年战爭中大展身手。
    而这把簧轮手枪,也正是林婉清的父亲昔年在世时通过海贸所得,为女儿防身准备。
    见朱由检爱不释手,林婉清紧接著又拿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皮套和一个皮质小囊,轻声道:“陛下,这是配套的枪套和弹药囊。囊中有火药、铅弹二十发,还有清理枪管用的通条和备用燧石。家父曾说,此銃精巧,需小心维护。”
    朱由检接过皮套和弹药囊,更是喜出望外。这林婉清考虑得竟如此周全!他当即试了试皮套,正好可以稳固地掛在腰间,取用十分方便。弹药囊內的物品也分类放置,井井有条。
    “林姑娘思虑周全,朕心甚慰!”朱由检由衷赞道,“有了此物,朕如虎添翼!待朕凯旋,定要重谢林老丈与姑娘!”
    林婉清脸颊微红,再次福礼:“陛下言重了。能略尽绵力,是民女与家父的福分。只愿陛下此行,一切顺遂。”
    ......
    很快,时间一转即到三更。
    朱由检一身戎装,亲自带队,领奥基、郝大勇和麾下招募补充的锦衣卫、关寧骑、夜不收、轻骑兵等共计四十余骑,暗夜潜行至通州城下。
    陈永福早已在南门箭楼上焦急等候多时,当他悄悄打开城门,看到那飞速驰来的诸位骑士后,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惊得手脚发冷:
    “郝大勇!你说的天兵,就……就这点人马?”
    他原以为陛下即便没有千军万马,至少也该有数百精锐亲隨,方能图谋通州这等重镇。可眼前这区区四十余骑,虽看起来个个也是装备精良,剽悍不已,但要想对付城中刘清那一千老营悍卒,岂不是以卵击石?”
    “你就是陈永福?”
    朱由检勒住马韁,打量了一眼陈永福后,淡然一笑:“陈总兵无需担心,兵贵精不贵多。朕有龙驤四十,除一监军,如探囊取物尔。”
    朕?
    陈永福突然瞪大了眼睛,看著马背上那个身形略显矫健的中年男子,一时间根本不敢相信他会是哪个深居皇宫的陛下。
    不过事已至此,他城门已开,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先强压下心中的惊疑,躬身行礼將朱由检等人请入城中。
    “陛下......”
    在通州城昏暗的街道上,陈永福提著小心说道:“非是微臣杞人忧天,实在是那刘清太过谨慎。自他识破仓头驛被袭乃是有人暗开城门后,他便认定我通州城中有明廷细作,对微臣更是百般提防,就连我的都尉府中都被他以协防为名,硬是安插了十数名亲兵眼线。”
    陈永福的声音带著压抑的愤懣与无奈:“微臣如今在城中,可谓步履维艰,一举一动皆在刘清监视之下。”
    他顿了顿,指向不远处一座灯火通明的营寨,低声道:“陛下请看,那便是刘清驻扎的西门校场。他麾下一千老营,皆屯於此,与微臣部卒涇渭分明。其营寨守卫森严,昼夜巡逻不绝,想要强攻,恐难奏效。”
    “无妨。”
    朱由检稍一思量,当即道:“十几个亲兵,深夜里想来不能面面俱到,你只需想办法把朕和这些勇士悄悄安排进去,然后再派人去那廝前来都尉府仪式便可。”
    朱由检的计划简单又直接。
    既然他的老巢很严密,那就將其调离,然后趁机斩首,接收其部眾即可。
    在这个时代,当兵的人大多都是为了吃粮活命,没什么坚定的思想。主將一死,那就是树倒猢猻散,只要处置得当,接收其部眾並非难事。
    “可,难就难在这里呀......”
    陈永福一跺脚。
    这种夺人兵权的事情,难道他还用皇帝来教吗?歷史上无数兵变、政变用的都是这一招数,可谓百试不爽。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
    “刘清那个龟孙早已对微臣有了防范,此前微臣几次以商议军务为由相邀,他要么推脱不来,要么便带著许多亲兵相隨,半步不离左右。”
    陈永福顿了顿,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更棘手的是,刘清身边有个外號『铁山』的猛士。此人身长八尺,膀大腰圆,双手能提百斤巨石,寻常士兵在他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前几日有个小兵不小心衝撞了刘清,铁山只用一拳便將那小兵打飞数丈远,当场气绝。”
    “这些日子,那猛士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刘清身边,號称能一当百,微臣实在担心......”
    “担心朕对付不了一个莽夫?”
    朱由检打断陈永福的话,语气中依然带著丝淡淡的笑意:“你不用管那么多,等会儿只需按计划行事,派人去请刘清前来,就说有关於关寧军的紧急军情,关乎通州安危,必须当面稟报。至於那铁山,还有他带来的亲兵,朕自有办法处理。”
    ......
    次日寅时,五更鼓响。
    西门校场中突然迎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陈永福派来的亲信手持令箭,高呼有紧急军情,请监军刘清速往都尉府议事。
    辕门守军不敢怠慢,忙飞报入內。不多时,校场侧门“吱呀”打开,刘清身著玄铁鳞甲,腰悬环首刀,身后紧跟著那个號称“铁山”的壮汉——此人赤著臂膀,肌肉如虬龙般盘踞,腰间別著两柄短柄斧,眼神凶戾如虎。更有二十余名精锐老营兵紧隨其后,个个手按刀柄,步履沉稳,显然是早有防备。
    “陈永福又搞什么鬼?”刘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语气中满是不耐。自仓头驛出事,他对陈永福便只剩猜忌,若不是权將军有令要“协同守御”,他早想把这老小子绑了送京师问罪。
    “监军大人,”那队官躬身递上密信,“陈都尉说此信是昨夜哨骑擒获的关寧斥候所供,上面写著关寧军要绕道香河,袭扰我军粮道!通州乃粮道枢纽,稍有差池,前线大军便要断粮,都尉不敢耽搁,特请您去都尉府共商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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