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十六个精壮的后营兵士就聚在了庭院里,个个腰挎长刀、背负弓箭,脸上带著悍勇之气——这些都是钱老六平日里最亲信的人手,跟著他打了不少仗,手上也沾过不少血。
    而就在钱老六忙活的时候,朱由检这边也在紧密的准备,他特意又吩咐奥基派了两个义勇,押著林尚荣父女一起,以指认出口的理由带他们一同上路。
    林尚荣被两个兵士押著走在最后,路过林婉清身边时,父女俩交换了一个隱晦的眼神,少女眼底的惧意淡了些,多了几分对未知的紧张。
    朱由检最后看了眼那些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后营精锐,又確认了下自己的部队面板(35/40)的队伍容量沉著点头,下令行动开始。
    很快,一行五十余人的小队便匆匆离开了海货行,一路向北,目標再次回到了德胜门方向。
    之所以还选择这里,那是因为之前奥基又提供了新的信息。
    原来,就在朱由检等大人物忙著的时候,义勇军的小人物们也没閒著,他们利用权营的身份,和后营的弟兄们套近乎,虽然没到搞到后营布防图那种地步吧,但他们也算是拿到了关键情报。
    原来,后营的部队他们之所以之前一直在北门外按兵不动,並不完全是刘宗敏与李过关係不好,不想让他立功,更关键的一点其实是后营主力压根就没来,而是被留在了山西和陕西两省。
    在这里,除了已经进城的一万四千余后营先锋外,北门外的只有不到六千人的后营主力,门外那些密密麻麻的约十万来人不过都是些老营的辅兵和百姓们在摇旗吶喊,壮其声威。
    这区区二万人的部队,自然不可能和拥兵十五万眾的中军权营的亲军相比。他们能够最后见缝插针的进了北城,拿到了一片拷响区域,已经是刘宗敏看在李过的面子上,不愿在闯王入京前闹得太过难看的权宜之举了。
    因此,后营在北城,尤其是城外的控制力,远不如权营在其他区域那般说一不二、铁板一块。
    这也就是他们突围最后的机会。
    於是朱由检等人是爭分夺秒,牵著马匹匆匆上路。
    当赵应元等人发现消息赶到这儿时,见到就只剩下几十个在海货行庭院里大眼瞪小眼、搞不清状况的钱老六留守兵士,以及被翻得一片狼藉、早已人去楼空的宅院。
    ......
    “人呢?!”
    “我权营的人在哪里?!”
    “你们后营好大的狗胆,谋財害某搞到俺们权营同袍身上来了!!!”
    林氏海货行正堂门口,赵应元看到里面地上的一滩血色第一反应就是后营狗胆包天,为了贪功居然杀人害命。
    马重喜紧隨其后衝进院子,一见此景也是魂飞魄散,那张哨总的无头尸身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脸上。他猛地扭头,衝著院里那些不知所措的兵士大喊:
    “钱老六这个天杀的狗玩意呢?!”
    “叫他给老子滚出来!”
    在马重喜的盛怒下,他们很快就搞清了状况。
    一个被钱老六留守在此的哨官结结巴巴地回答:“最后,钱部总他…他就带著弟兄们,跟著那几位权营的大人,出城去追那昏君皇帝去了......”
    “什么?!”
    “密道?!崇禎皇帝?!”
    “还有什么权营的密令?!”
    赵应元如遭雷击,猛地鬆开手,踉蹌后退两步,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马重喜也倒吸一口凉气,黑脸上满是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们走了多久?往哪去了?!”马重喜急声追问,声音急切又嘶哑。
    “走…走了约莫一刻多钟…听说密道出口在北郊的土地庙…他们就往德胜门那边去了。”哨官慌忙回答,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盛怒的上官砍了。
    “德胜门…一刻钟…...”赵应元喃喃自语,握紧拳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蠢货!蠢货!一群蠢货!你们都踏马被耍了!哪有什么权营的密令?!那他踏马就是崇禎本人!你家钱老六那个蠢猪带著崇禎跑了!!”
    赵应元的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炸得院中所有后营兵士目瞪口呆。马重喜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崇禎…皇帝?!”那哨官双腿一软,瘫坐在地,面无人色,“怎…怎么可能…他们明明有刘爷的令牌,还有马都尉您给的……”
    “令牌个屁!”马重喜猛地一脚踹翻旁边的木箱,碎片和里面的廉价海货散落一地,“那是老子被他们骗了!骗了!一群杀才!废物!混帐玩意!”
    “追!快追!发信號!派快骑!通知所有北城和城外大营的弟兄,封锁所有通往西北的道路!全力追击钱老六那队人马!格杀勿论!”
    ......
    “大人,前面就是德胜门了。”奥基压低声音,目光警惕的提醒。
    德胜门。朱由检终於到了。
    『这真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啊。』
    朱由检抬头望了眼昏暗的天色,心中不由发出一阵感慨。
    明明煤山距离这里也就不过约十里的路程,可这一路他走得却像闯了数次鬼门关一样。
    就刚刚从钟鼓楼西巷到这里的短短一段路,他们就遇到了无数后营的兵士,若非钱部总亲自带队,他们权营的身份和马重喜的令牌,自己恐怕早就引来了重兵的围剿。
    怪不得原主崇禎皇帝最后绝望的自縊了,如果没有系统的帮助,他都不敢想自己该怎么走出这罗网重重。
    原主崇禎的绝望,此刻他终於有些感同身受了。
    这紫禁城,这北京城,儼然已成巨兽之口,让他们的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德胜门巨大的拱洞就在眼前,如同巨兽的咽喉,而那紧闭的城门就像巨兽的牙齿一样,死死的咬合。
    只有想办法撬开这张巨口,他才能真正的自由。
    而这甚至只是他千里之行的第一个脚步,外面尚有约十万大军扎营......真可谓出了虎口,又入狼窝!
    德胜门外,景象比城內更为骇人。目之所及,旷野之上营帐连绵,旌旗如林,炊烟蔽空,人喊马嘶之声响个不停,震得脚下大地仿佛都在微微颤抖。这才是闯王大军真正的模样——一股足以吞噬天地的狂暴洪流。
    朱由检现在还看不见这些,他只能看见那座幽深的门洞,那些警惕的卫兵......
    “嗯?”
    “站住站住,你们干嘛来的?不知道权將军下令全城戒严了吗?!”
    朱由检一行人刚刚靠近城门,城门口的卫兵便发来严厉的警告,紧接著,一名同样部总装束的军官带著十余名持枪兵士上前,气势汹汹的將眾人拦下,语气没有丝毫通融。
    “嘿,这不是咱们邓小二么,咋地,不认识老子了?”
    钱老六忽的一下从人群中挤上前来,一拳头砸在邓部总的肩甲上,发出“哐”的一声。
    “钱...钱部总?”方才倨傲的邓部总语气顿时一滯。
    要说这钱老六也算是他们后营里的老资歷了,打仗勇猛,又是制將军李过的旧部,平日里在营中颇有几分威风。要不是为人总有些贪財好色的臭毛病,屡次误事,早该升上去了,也不至於现在还只是个管著几百人的部总。
    邓部总虽然与钱部总同级,又是负责把守要害城门的,但他也不敢轻易得罪这等老兵痞。毕竟不管是论资歷,还是论在后营的人脉,人家钱老六確实比自己这新晋的部总硬气得多。
    於是乎,他脸上的厉色顿时瞬间褪去大半,乾笑两声,抱拳道:“钱部总,您怎么来了?不是说您在钟鼓楼那边查抄商户么,怎么往我这德胜门跑了?”
    “少废话!”钱老六摆出老资格的派头,下巴一扬,侧身让出身后的朱由检,“这位是权將军標营的大人,咱们奉刘爷密令出城追拿要犯,耽误了时辰,你担待得起?”
    邓部总的目光“唰”地扫向朱由检,瞳孔微微一缩。眼前这人穿著权营號衣,衣摆还沾著暗红血渍,毡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頜,可那站姿笔挺如松,周身透著一股久经沙场的煞气,绝非普通兵士能装出来的。
    但刘宗敏的戒严令说得明明白白:为了防止崇禎皇帝逃跑,无他或者闯王的亲笔手諭,任何人不得出城,哪怕是后营的人,有李过將军的批文都不行。这密令又是从何而来?
    当邓部总討要手令无果后,当即脸色又黑了许多,他紧了紧手上长枪,带著点阴阳道:“钱部总,这可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你大抵是还不知道吧,就前后脚的功夫,权將军的行文已经下来;呃。”
    说著,他一指身后的墙壁:“喏——告示板上清清楚楚,无权將军手諭,任何人不得开城』,就连咱们制將军的命令都不好使!我又岂敢擅自做主?这事儿啊,实在是难办。”
    邓部总把脸色一摆,顿时再也不留任何情面。
    邓部总的话就如一盆冷水,瞬间就浇在了钱老六发热的头脑上:“啥?刘爷的新令?”
    钱老六方才得意的脸色为之一僵,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一眼朱由检,心中突然突突的直跳。他可是把宝全押在这位“权营大人”身上了,要是出不了城,別说功劳,眼前这关那就难熬......
    难办,这可真难办了呀。
    ——“难办那你就不用办了。”
    说话间,朱由检的身形突然一动,自钱老六身后窜出。
    紧接著,寒光一闪,血光乍现。
    邓部总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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