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生在尾舵那里,手拿更接近枪的两米竿,左右甩动,发出一阵又一阵呼呼的风声。
    前边的放排汉只觉后方尾排忽的不稳,一会左一会右,有时还会略上下一二,似乎,是那身为河伯世子的陆鏢师正踩草鞋,穿短褂,学著他们的撑蒿。
    老魏屏退了其他人,在尾舵上只留了他两个,他自己把握尾舵,让后半段不保持在河中而是到了两旁河岸前,供陆安生训练。
    眾人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反正魏老艄公似乎德高望重,技艺又实是精湛,他们也便没什么好说的。
    毕竟艄公是二把手,陆安生又是护航人,没一个地位低,只要不撞上河岸便好。
    赤手在前边木排上站著的小李是少有知道实情的人。
    他正百无聊赖,默默思索论文药方,神游天外,便在回头时,看陆安生竟成了放排的,手抓长长的竹蒿,在那水中划来扫去,不时挑出水面,抵一下河岸,马步稳当,动作刚猛。
    “你这是什么情况?”他马上就发去了消息。
    “还能是在干什么?练枪呢,这老艄公不简单,一手竿法儘是南方马步枪的精粹。
    我怀疑他可能练过武,不过具体是那一门,那一派就不好说了,我许了几两碎银,本来要给草药的,人没拿。”
    陆安生在挑竿的间隙回了消息,竹竿在他的腰际,隨双手与身形动作游走,正应那句枪是缠腰锁,拦拿不离腰的秘传枪诀。
    双手抖动间,未熟练的六合枪,已经比原来还有了些许的体悟精进。
    老话讲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这枪法难学,但精深之人用起来也確实厉害,他要在埋葬地行走,异术傍身不可少,可陆安生也確实不愿捨去这份本来有优势基础的枪法。
    “撑!”老魏双眼半睁著,轻描淡写的开口提醒,手中的尾舵一摆,陆安生手中竹竿一扎,破开水面,抵在了河岸上,之后由浅及深,用力推开。
    他身上大汗淋漓,手中竹竿,仿佛已成了扎入血肉之躯的大枪
    …………
    小李看著,其实略有些羡慕,他的擒拿捏骨法总归不是打人的,真打起来远不如真武艺实用,只能依靠打穴捏脉的偏门技,和体能优势来战斗。
    虽然他的能力,显然不適合往武行方向发展,但有门武艺傍身,显然还是很不错的。
    他之前就在考虑,学门南方拳种来过渡,只是一直没有路数,山庙镇中那红马爷的军中唐手散擒拿,他能用並且可以学,不过显然上限一般,並且他藏尘不够。
    当然,好歹也是异乡之人,各人有各人的机缘,他不借武术这条路子提升自己,也总还是有他自己的路数与未来的。
    木排漂流了近一整天。前方终於看见了些许人烟的痕跡。
    江南好,风景旧曾諳,淮水一带还不到江南,也许最起码也要等到了扬州才能见到那榆柳成荫,团锦簇的水乡江南风景。
    但毕竟也是在延线,哪怕这只是徽州境內的一个小村落,也多少有了那里些许的影子。
    绿水蜿蜒穿小村而过,生著一棵又一棵大树的高大青山,遮蔽著这里的青石灰墙。
    山水相接,与一片荒凉戈壁中独立坐落的水曲村完全相反,这一带差不多是徽省,这村子就像是隱没两岸的密林山丘之间一样。
    柴木房离岸边有一些距离,树木掩屋,只有一缕缕炊烟与鸡鸣犬吠,才比较容易让人注意到这三四十间草屋木宅组成的小村。
    老话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江淮一带的人们生存,离不开淮水,儘管这水系复杂,涝旱状况也並不太好,可总旧还是能灌溉田野,航运捕鱼。
    临近村镇时,眾人已经劳累了一整天,却就在这时,在山间听见一阵渔歌號子,震山的响。
    “喂,哪里来的汉子餵————”山歌渔歌,是古时候人们的无奈之举,那时山高路远亦或,水声涛天,不用喊或喝的,在这地广人稀的乡下地带,根本听不见声。
    在这种生活所迫的基础之上,再加上聊以取乐,也方便长时间大声喊的曲律,这便是山歌渔歌。
    “豫中的放排汉!往扬州去。”杨把头毫无技巧的大喊一声,报上名號,同时带著放排汉缓缓减慢速度。
    很快,在眾人精確的操纵之下,这长长的木排停在了河流內弯处,这里水流较缓,陆安生等人也不用跨到岸上,只要正常走上当地人自己的渔船木排也会用的栈道就好。
    也许是排帮小几十人的阵仗略大,他们一上岸,便见一个还算精神抖擞的老人走了过来,身边还有几个也被吸引来的,斗篷赤脚的渔夫。
    老把头能当上把头,显然不是只有一个水性出眾,他作为长辈,更重要的职位是排帮的领袖,不止调度全局,与做买卖的江南商人、豫中木商打交道,这也是很重要的任务。
    和那些精明至极的人他都能来往,和这一村保长搭线自然亦不是什么难事。
    “豫中的排帮吗?如果要歇脚,我们村里有几处空屋,有些破旧便是了。”
    淮河延岸,船只不少,只是现如今正是涝季,水流较急,他们村中的乌篷渔船都不敢离岸太远,自然没什么货船经过。
    但到货运繁忙的时节,接待来往客商对他们而言並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毕竟这是徽洲。
    老话讲,前世不修,生在徽洲,十三四岁,往外一丟。
    翻山跑船的徽帮,与北方的晋商,广粤的牙行等商户一样有名,当然大概也正是因此,哪怕这延岸只剩下了他们一路排帮,这里的人也没记住他们。
    眾人隨著指示,来到了村边上的几座空屋前。
    好好的房子空著不可能没有原因,看地上泥泞的土质,看破损的墙根与歪斜的屋樑,这些屋子,大概是叫河中泛上的洪水泡过的。
    屋里的状態,与陆安生的小的很的那座位於水曲村的小破屋相比,都相差不多,甚至还没那里剩下来的杂物多,也没有哪里乾燥。真说不上住在哪一边会更舒服。
    不过毕竟他们只住一个晚上,並且还有早些到达扬州城的大目標在,这点住所上的问题似乎也不是不能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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