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口中的刘嬋,卿欢在万岁山的时候见过,知晓她对戚修凛有意,那时候她委婉地拒绝了皇后的意思。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绕了回来。
    她心里泛起了酸涩,一圈圈荡漾,压製得她胸口憋闷,待去慈念堂,隔了几步便看到戚修凛曲膝跪在戚夫人面前。
    母子俩不知说了什么,戚夫人神情悵惘,却在和她对视的瞬间变了神色。
    “你既对皇后的赐婚没有异议,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卿欢,你过来。”戚夫人朝她招手。
    卿欢脚底灌了铅,四肢千斤重。
    “婆母。”
    戚修凛起身,缓缓坐在一边,执起茶杯啜饮,全程没有看她。
    从前的恩爱,到如今的淡然,前后不过才两年多,人情幽冷至此,她只道人心易变。
    “国公府毕竟是权势之家,你方才也听到了,这桩婚事便由你这个大夫人操持,务必要办的让刘家满意。”戚夫人如此说。
    这帽子扣下来时,卿欢身心皆冷,脸上再无半丝情绪,“好,我知晓了。”
    廊下灯影一晃。
    她站在那等了会,见他出来,开门见山道,“你以后打算將潮儿放在何处?刘家大姑娘进门,必然会怀上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潮儿便不再是府上唯一的子嗣了。”
    黑夜遮挡了她眼底的泪意。
    她看著这个默然的男人,不再抱有別的期待,唯有潮儿不能让出世子之位。
    谁知,他竟道,“皇后的意思,刘氏女的孩子以后会承袭世子之位。”
    卿欢冷笑,上前定定看著他。
    “你应了?”
    他无声看著她,点点头。
    卿欢喉中酸涩至极,不由后退两步,扶著身后的墙壁,耳中一阵蜂鸣,竟什么都听不到了。
    天地间,只有他这薄情冷性的话在脑中迴荡。
    “你……好得很,戚修凛,当初誓言全部不作数,我不与你爭辩,在淮扬你允过我,潮儿会是世子,未来你会好好扶持他,我才心甘情愿回来,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你的虚情假意。”
    她痛极,怒极,再看他俊挺的脸,忍不住想狠狠的扇他一巴掌。
    但她控制住,转身回了棲云院。
    戚修凛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晦暗,夹杂著缕缕伤痛,隨后折返回了慈念堂。
    ……
    忍让一时,不会换来和平,甚至以后等刘嬋进门会变本加厉。
    且戚修凛如今,还打算將杏楼的芙蓉赎出来,她晚间实在睡不著,便自己去了后院,用锄头挖出了埋在树下的桂酿。
    酒水绵柔,喝多了也会醉,醉了便会想起曾经种种。
    初见的怯懦,侯府被他错认成嫡姐,肌肤相触,后来身份暴露,被他步步紧逼,诱著嫁进了国公府。
    以为的心意相同最后也不过如此。
    醉酒的卿欢不敢哭也不敢放纵情绪外露。
    她蹣跚回了棲云院。
    戚修凛驀的出现,挡住她的去路,看她满身酒气,声音愈发的冷,“刘家女还未进门你便深夜醉酒,做出这副样子,你若不情不愿,方才在慈念堂何必应的如此爽快,没得待刘嬋进门又要摆著冷脸。”
    卿欢一愣,上前拉扯著他衣领,“你到底是谁?为何把我夫君弄成这样,你滚啊,让我的夫君回来。”
    说著,泪珠便滚了下来。
    那张被酒洇红的脸上除了痛苦就是无助,她揪著最后一棵稻草般撕扯他的衣裳。
    “我一直都是国公府的国公爷。”
    卿欢瞬间冷静下来,哑然失笑,“请爷给一句实话,会不会將我降为妾。”
    他没说话。
    也算是给了他答覆。
    既如此,没什么好说的。
    卿欢后退一步朝他行了个礼,“夜深了,妾不打搅国公爷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走得决然无盼。
    月底,景和宫就下了道赐婚的旨意,那旨意径直送到了戚家,闔府上下虽说早有准备却还是私下被惊到了。
    现如今皇后都能隨意插手臣子的婚事了,那朝堂上呢……
    赵明熠在寿安宫请安时,看著祖母閒事不理的样子,忍不住道,“这后宫的事,您也不管管吗?皇后娘娘执意让刘嬋嫁给宗权,您就这么看著?”
    孙太妃看著面前的棋盘出神。
    心里早有了打算。
    “宗权都不急,你急什么。”
    赵明熠摇摇头,“不是我急,是我不想让他走错路,他跟徐二一路走来有多难,您也看到了,眼下有个刘嬋横插一脚,我看著就烦死她了。”
    实在不行,大婚之日,他把刘嬋给掳走。
    孙太妃將黑子摆好,恰好围困了白子,可白子要想脱身就得捨弃一子。
    但捨弃又何尝不是成全。
    昌惠帝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后来又呕了几次血,连太医也同皇后道,“娘娘要有心理准备,陛下已经回天乏术了。”
    姜皇后面上哀慟实则內心窃喜。
    她总算,等到了这一日,便遣走了太医,將早已准备好的皇旨取出来。
    按大晋章程,帝王驾崩,死后便由太子继承大统。
    为了万无一失,她诱哄著皇帝盖上璽印,如此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
    昌惠帝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昔日端庄的皇后露出阴狠神色,不由一愣。
    “宜芸……”
    姜皇后冷眼看著他,“陛下,你还不知吧,你曾经最宠爱的柳妃跟她那个叛贼儿子,已经身死在江州,你这一生,所欢喜之人,无一善终。”
    昌惠帝喉咙里发出咳咳的动静。
    他握住了姜皇后的衣袖,“你这话,何意。”
    拂开他的手,姜皇后嘆口气,坐在了榻边,那双眼里没有半点昔日情意。
    “陛下还记得妾身那早死的阿姐吧,其实妾身那阿姐也不过是有故人的几分相似,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那人的替身,可惜那人到死都没有让陛下碰一片衣袖。”
    姜皇后想起那个温婉端庄的女子,当真是绝色佳人。
    只是红顏薄命。
    也幸好她死了,所以姜皇后能稳坐眼下的位置。
    昌惠帝怔怔的,忆起旧人,思绪空荡荡的,之后溷浊的泪水滚过憔悴的脸。
    ……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卿欢表现得淡然,儘管罗氏竭力宽慰,兄长也说,侯府永远是她的归属,她也未曾表露出伤怀,反而让赵嬤嬤打开库房准备迎亲。
    三书六礼,一样不差,走到最后一道流程,便是让戚修凛敲定聘礼单子。
    卿欢还记得临出门时安抚著潮儿。
    “娘亲,潮儿好久没有看到爹爹了,他为什么不来看潮儿,我听府里的下人说,是因为爹爹要娶新夫人了,以后新夫人也会有孩子,那时候爹爹就不会喜欢潮儿了。”
    卿欢心痛如绞,轻轻地抱著孩子,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不会,爹爹和娘亲永远疼爱潮儿。”
    她背过身抹乾净泪水,换上笑容,让秋兰和瓶儿好好照顾孩子,这才披著披风大步离开。
    再见到戚修凛,卿欢恍惚想起来,有好几日未曾看到他了。
    细细薄雨下,他坐在城郊的亭子中,身侧是杏楼的芙蓉娘子,素手抚琴,衣袖翩躚。
    远看,他们倒像是一对佳偶。
    卿欢摒退了侍卫,独自擎伞,迈上台阶將那聘礼册子摆在他面前,“国公爷,劳你最后过目,妾便將这册子交给库房,按照仪制准备迎亲。”
    戚修凛捏著酒杯,目光淡淡瞥过,“你做主就好。”
    芙蓉指尖琴音戛然而止,“大人,妾先退下。”
    “不用,你继续。”戚修凛始终垂目。
    卿欢起身,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夫君,待迎亲之后,妾有一事相求。”
    他这才抬眼,眸光却落在她白嫩耳垂上的翠色耳璫。
    “你说。”声音隱在淅沥雨声。
    卿欢道,“能否,保住潮儿的世子之位?”
    他唇角轻轻扯了下,竟是在笑,“皇后之命,你觉得我能轻易允你?”
    至此,所有情意如裂帛,碎了就碎了。
    卿欢没再多说,只福了福身,忍著喉咙里的哽咽,从衣袖里取出一封信轻轻地摆在了桌上,“那劳烦夫君到时签下这份和离书,放妾与潮儿离开,从此以后我们一別两宽各生欢喜。”
    她也不等他回应,转身拾阶而下。
    芙蓉怔怔不已,待人走了才问,“大人,夫人要与您和离?您……为何一句话不说。”
    他捏紧了杯子,碎裂之后,割破掌心,血珠滚在衣袍间,沾湿了被掩藏起来的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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