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会死的。
    说不通。
    老青牛将背上的青年放下后,缓缓趴到榕树下闭眼休息。
    它可不想那么早死。
    “你来了啊。”老人冲着面前这个双目用绸带蒙住的青年和蔼笑笑。
    “见过宫主。”闻清衍拱手作揖。
    温酒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摸小孩子的头一样。
    “上一次见你,还是十年前……”他的语气无限怀念,“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小少年,如今竟已成为大陆屈指可数的八境命师。”
    “劳您挂怀了。”闻清衍不卑不亢说。
    “来来来,”温酒走到石桌前,朝青年招招手,笑说,“你也来与我下盘棋吧。”又道,“下围棋,可不是五子棋啊!”
    “好。”闻清衍应下,通过光影判断石桌的位置,撩起衣摆坐在温酒面前,“您先手还是我先手?”
    温酒犹豫了一下,“你先吧。”
    也不能太欺负小辈了。
    闻清衍忽然说:“忘了同您说,我现在视物模糊,得劳烦您替我执子了。”
    温酒爽朗笑笑:“可以。”
    又问道:“你第一子落于何处?”
    “天元。”闻清衍平静说。
    山中的风忽然凝滞,温酒执子的手迟迟不曾落下,他复杂不解:“为何是天元?”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爱起手天元?
    有这么下棋的吗?
    还是说山下现在流行这么个下法?
    啧,棋圣那老头子要是知道百年后大陆的棋坛是这番景象,说不定会气得活过来。
    “天下势,皆落于棋盘之上。”闻清衍平静说,“我算得尽,不知宫主可敢入局?”
    温酒心想,现在的年青人可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温酒忽然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迸出。
    九算子啊九算子,当年你从不下天元,说起手天元,先输一子,可现在却有人说他能算尽天下势
    他笑够了后,轻轻将那枚黑子放在天元位。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神色倏然凝重,他重新开始审视面前这个年青人,“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算尽天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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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大家帮忙捉虫!看到了都会修改的。
    第28章
    日升日落, 星辰倒转。
    这场棋局一直到道宫来人请闻清衍前去审判台时都未能分出胜负。
    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青崖山下后,温酒凝望着面前残局,久久没有说话。
    在天下运势面前, 这场棋局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了。
    温酒抬头看向天空,他的目光穿越厚重的云层,穿越云层背后沉睡的万千星辰,落在了一处虚境中。
    这片大陆上有着数以千计的虚境, 却唯有云层背后的这处虚境最为神秘。
    在许多年前, 这片大陆的人族并不知何为“道”, 也没有“修道者”的存在。直到有一天,一位手持书卷的年青人途经东海时, 夜空中落下一颗星辰。
    他伸手接住了星辰,始知何为“道”。
    然大道不可阐述。
    青年提笔在他的书卷上写下一句话:万物一。
    其所美者为神奇, 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
    通天下一气耳。[1]
    温酒陷入沉思。
    五方山底下镇压的那只魔, 是否也生于万物当中呢?
    ……
    审判台。
    南道真与北修真的代表都到场了, 贺楼茵扫视一眼,世家人一个都没来,除了跟过来看热闹的周挽月。
    周挽月捅了捅她的胳膊, 打听道:“你到底看上了那位闻二公子哪点?那天顶着道门的压力硬抗了宫主一招也要把他带走。”
    贺楼茵认真想了下,“好看。”
    以及很听话, 都不知道反抗她。
    周揽月听完沉默了。
    过了会儿, 她另起了个话题:“你们那天是怎么回事?那个姓元的到底什么来头?还有徐临渊怎, 我们本来都瞒好了, 他为什么突然站出来指认你?”
    周挽月的问题太多,贺楼茵一时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徐临渊不指认她, 难道要帮着元颂一起指认周挽月和她师姐吗?她干脆挑了个最重要的回答:“他是不老城少君。”
    “啊?!”周挽月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审判台上正襟危坐的法家道主申仲轩轻扫了她一眼,贺楼茵抓着她的胳膊将她重新拉回椅子上,“大惊小怪。”
    周挽月看了眼申仲轩,又看了眼一脸淡然的贺楼茵,凑近她耳边难以置信说:“穹灵屏障非生死境者不可过,这个姓元的的修为连生死境的门槛都没摸到,他是怎么穿过穹灵屏障的啊?”
    贺楼茵垂下眼,“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如果这世上还有其他穿过穹灵屏障的方法,那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母亲啊母亲,你走得还真是决绝。
    贺楼茵盯着坐在审判台另一端的元颂,眼底尽是冷漠。
    元颂发觉她的目光,抬起头与她对视一眼,唇角勾起,像在嘲弄。
    贺楼茵微笑着,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元颂无声冷笑。
    笑吧,看看过了今天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魔源入体,除非死亡不得解脱。他阴冷地盯着朝坐在审判台中心的闻清衍,要不是这个令人厌恶的术士破了他造出的幻境,白鹤令已经是他的了。若他能带回白鹤令,回到不老城第一件事就是让城主杀了那个摆了他一道的女人。
    闻清衍正听着申仲轩问话,忽然感到后背一凉,像被脏东西缠上了一样。他面无表情地掸了掸肩膀。
    “闻二公子,你是说你身上并没有魔源?”申仲轩询问道。
    “是,”闻清衍回道,“除此之外,我依稀记得元公子当日指控魔源寄生之人并非是我。”
    “的确如此,”申仲轩皱着眉,“但知守观的徐临渊却指控魔源在你身上。”
    闻清衍轻轻笑了下,抬起头来,坦然道:“不如申道主现在查探一番?看看我体内是否存在魔源。”
    申仲轩摇摇头,“不用查了,我知道你身上没有。”他指了指一旁百里澜手中的镇元仪,“若有人携带魔源靠近,镇元仪会当场将其击杀。”
    闻清衍嘴上不说话,心中却想着道门在对待魔源寄生一事上,还真是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
    “那既然我身上并无魔源,现在这场审判是否可以结束了?”
    申仲轩仍旧摇头,“闻二公子,想来你误会了,今日审判台会审的出除了是魔源一事,还有到底谁在与不老城暗中勾结。”
    他招了招手,法家弟子便将权衡呈上。
    “这是我法家圣物,可明是非,辩虚实,所有谎言在它面前都将无所遁形,”他沉声道,“接下来我的问题,还请闻公子慎重回答。”
    权衡是一截状若戒尺的物件,但与戒尺不同的是,权衡的中间有一个凹槽,似乎是留着放什么东西的。
    申仲轩说:“请闻公子伸出手。”
    闻清衍伸出手,申仲轩将权衡放了上去,凹槽刚好卡住手腕。
    “白鹤令取出后,须弥之眼被遮蔽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闻清衍将当日情况转述了一遍,却隐去了部分不能说的真相。毕竟权衡只能判断出说出的话的真假,却无法判断说话人是否存在隐瞒。
    申仲轩盯着权衡,权衡未有倾斜。
    他所言为真。
    他继续问:“那你们当日为何要提前离开荒墟?”
    “白鹤令取出,道战结束,我们想去哪就去哪。道宫连这种私人事情都要管吗?”
    申仲轩重复了一遍:“闻二公子,请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闻清衍闭了闭眼,心中飞快盘算着该如何说才能瞒过权衡。这时,贺楼茵起身离席,走向审判台,从闻清衍手中取下权衡,放在自己手腕上,对申仲轩说道:“申道主,既然确认闻二公子身上并无魔源,那么下一个被审判之人应当是我了。”
    申仲轩不满皱眉,多问几句都不行?难道他俩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过他还是同意了,朗声道:“请贺楼小姐回答,你是否有勾结不老城?”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指控。
    不老城不仅是魔道盘踞之地,更是魔神信仰广泛流传之地。
    那里的人不信道门“道”,只信魔道的“道”。他们认为五方山底下那只天魔是天地本源的化身,是万物一的“一”。
    但却也是那只天魔,毁灭了这片大陆上最后一个王朝。
    贺楼茵依旧淡然,她抬起眼与申仲轩对视,轻笑着说了声:“是。”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在场人听清。
    一瞬间,四座哗然。
    就连闻清衍都瞪圆了眼睛,他刚想出口替她解释,袖中的春生剑轻轻戳了他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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