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又去了车行。
    不是那种有门面的大车行,而是靠近码头,专门做些零散搬运生意的小车行。这里鱼龙混杂,消息也最是灵通。
    他假意要僱车拉货,与几个蹲在屋檐下等活的车夫閒聊。
    “大哥,打听个事儿,最近这南京城,晚上哪片儿活多?兄弟初来乍到,想多挣几个。”
    一个满脸络腮鬍的车夫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挣钱?命不要啦?城西那片,最近晚上邪门,好几个兄弟晚上拉活进去,连人带车都没出来!”
    旁边一个瘦小些的车夫插嘴:“胡老三,別瞎说!嚇著人家!”
    “我瞎说?麻杆李是不是没了?前天晚上拉的客去西城根,到现在影子都没见!”
    “西城根……”竹观鱼记下了这个地点。
    他又换了个车行,用类似的话术,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失踪地点,多集中在城西、下关码头附近相对偏僻的区域,时间,多在深夜。
    而且,他敏锐地注意到,当提到“东洋人”时,几个车夫的眼神都有些闪烁,言语间带著忌讳。
    “那些东洋浪人,凶得很,喝了酒在街上晃,咱可不敢惹……”
    “听说他们在紫金山那边,也有宅子?神神秘秘的。”
    线索逐渐清晰。
    竹观鱼回到悦来客栈时,已是傍晚。
    李芸的房间门开著,她正在擦拭一柄短剑,剑身寒光流转,映著她清冷的侧脸。
    “如何?”她头也不抬地问。
    竹观鱼走进房间,掩上门,將下午探查到的信息,简洁地说了一遍。
    “……目標明確,是武者。地点集中在城西和下关码头偏僻处。时间多在深夜。而且,”他顿了顿,“东瀛人的影子,若隱若现,有车夫提到,紫金山那边,可能有他们的据点。”
    李芸擦拭短剑的动作停下,抬眼看他:“你打算从哪里入手?”
    “双管齐下。”竹观鱼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渐沉的暮色和亮起的零星灯火,“明面上,我们去城西和下关转转,看看能否找到更多痕跡。暗地里,师姐,你那边……”
    李芸明白他的意思:“我傍晚时出去了一趟,留下了归真门的暗记。若石师兄还在南京,且看到標记,自会设法联繫。”
    石源,“铁手”石源。早年下山,凭著一身硬功和义气,在南京码头闯下不小的名头,黑白两道都有些关係,是归真门埋在此地的树根分枝。
    “稳妥。”竹观鱼点头,“在石师兄联繫之前,我们不宜贸然深入紫金山。那里若真是对方据点,必有高手坐镇,打草惊蛇反为不美。”
    李芸收起短剑:“那就先从城西开始。”
    夜色笼罩南京。
    城西一带,相较於秦淮河畔的灯火辉煌,显得冷清破败许多。多是些老旧的民居、废弃的仓库、杂乱的小作坊。路灯昏暗,且多有损坏,光线难以穿透浓重的夜色。
    竹观鱼和李芸如同两道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行在狭窄的巷道里。
    两人都收敛了气息。《冰肌玉骨诀》让竹观鱼的体温低於常人,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李芸则施展《仙鹤流》的身法,步履轻盈,踏地无声,仿佛真如鹤羽飘落。
    竹观鱼將心神沉入凌清玄所指点的“神意”的状態。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缓缓蔓延。
    十丈、二十丈……
    黑暗中,老鼠啃噬垃圾的细碎声响,野猫掠过墙头的轻微动静,远处民居里模糊的谈话声……纷繁的信息涌入脑海。
    他仔细分辨著。
    没有异常的能量波动,没有急促的脚步声,没有压抑的呼吸声。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两人探查了数个据说发生过失踪案的巷口、废弃院落,除了感受到一些残留的、微弱的混乱气息(可能是打斗痕跡,也可能只是流浪汉棲息所致),並无更多发现。
    对方手脚很乾净。
    在一个十字巷口,竹观鱼停下脚步。
    “看来,守株待兔,效率太低。”他轻声道。
    李芸站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依旧清亮的眸子:“对方很谨慎,不会轻易再在同一区域动手。”
    “或者说,他们需要的『材料』,已经搜颳得差不多了。”竹观鱼目光扫过黑黢黢的巷道深处,“又或者,他们改变了策略。”
    正说话间,竹观鱼心神微微一动。
    感知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杀气,不是劲力波动,而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很微弱,一闪而逝。
    但他確信不是错觉。
    “有人。”他嘴唇微动,声音凝成一线,传入李芸耳中。
    李芸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鹤,目光锐利地扫向竹观鱼示意的方向——侧后方一处较高的屋脊。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残破的屋瓦和疯长的野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走了。”竹观鱼低声道,“很警觉。”
    对方显然也擅长隱匿和反追踪,仅仅是被竹观鱼的感知边缘扫到,便立刻远遁。
    “是敌是友?”李芸问。
    “难说。”竹观鱼摇头,“可能是官府或別的江湖势力的探子,也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派出来望风的『眼睛』。”
    这小小的插曲,让夜色平添了几分诡譎。
    “今晚到此为止。”竹观鱼当机立断,“先回去。”
    两人不再停留,借著夜色掩护,迅速离开了城西这片是非之地。
    回到悦来客栈,已是子夜时分。
    客栈里静悄悄的,掌柜的和伙计早已歇下。
    两人各自回房。
    竹观鱼没有点灯,在黑暗中盘膝坐下。
    脑海中回放著今晚的一切,城西的破败与混乱,那丝一闪而逝的窥视感……
    对方比想像的更狡猾,也更谨慎。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多想,心神沉入体內,继续打磨那濒临圆满的《冰肌玉骨诀》,同时细细体悟那“神意如羽”的感知状態。
    窗外,金陵的夜雨,依旧在下,无声无息,却仿佛蕴藏著无尽的暗流。
    翌日清晨,雨歇云未散。
    竹观鱼和李芸在客栈大堂用早饭,简单的清粥小菜。
    刚吃到一半,客栈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粗大,穿著普通的灰色短褂,双手粗糙,骨节突出,仿佛蕴藏著千钧之力。他面容朴实,甚至带著点憨厚,唯独一双眼睛,开闔之间精光內敛,沉稳如山。
    他目光在堂內一扫,掠过竹观鱼和李芸时,微微停顿,隨即径直走了过来。
    也不客气,拉开条凳坐下,自顾自倒了杯凉茶,一口饮尽。
    然后,他才看向李芸,抱了抱拳,声音低沉:“可是山上的李师妹?”
    李芸放下筷子,清冷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缓和:“石源师兄?”
    来人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竹观鱼,带著审视:“这位是?”
    “竹观鱼,师祖新收的关门弟子。”李芸介绍道。
    石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上下打量了竹观鱼几眼,隨即化为郑重,再次抱拳:“竹师叔。”
    凌清玄的关门弟子,辈分极高。石源虽年长,却不敢怠慢。
    竹观鱼起身还礼,笑容温煦:“石师兄客气了,出门在外,不必多礼。唤我观鱼即可。”
    石源却坚持摇头:“礼不可废。”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二位请隨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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