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真堂內,气氛凝重。
    玄璣道人坐於主位,下方站著伤势未愈、脸色苍白的清风。
    看到竹观鱼进来,玄璣微微頷首,示意他站到一旁。
    “刚接到山下传来的急报,”玄璣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声音低沉,“南京周边,近日接连发生数起失踪案。失踪者多为青壮,且……据查,其中两人是附近小有名气的武馆师傅,修为在八段左右。”
    眾人神色一凛,武者失踪,性质远比普通百姓严重。
    “现场勘察,几乎不留痕跡,手法乾净利落,非寻常匪类所为。”玄璣继续道,“更有传闻,有人在夜间目睹鬼魅般的黑影,速度极快,力大无穷。”
    清风忍不住开口:“师叔,莫非是……东瀛人所为?”他语气带著恨意,显然对武道大会上的袭击耿耿於怀。
    玄璣面色凝重:“虽无確凿证据,但时间点如此巧合,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武学研究所』,恐怕已经开始动手搜罗『材料』了。”
    他目光扫过眾人:“江湖风声鹤唳,我归真门虽偏安一隅,亦不能坐视不理。此事,需派人下山查探,既是歷练,也是应对危机,查明真相,以防祸及宣城百姓与我归真门。”
    堂內一时寂静。下山查案,意味著直面未知的危险,很可能对上东瀛的高手。
    竹观鱼眼神微动,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平静无波:“师叔,弟子愿往。”
    玄璣看向他,並不意外:“哦?观鱼,你伤势初愈,且师祖新丧,不必急於……”
    “弟子伤势已无碍。”竹观鱼打断道,语气坚定,“正因师祖新丧,外敌环伺,弟子更应下山,为门派分忧,以实战磨礪自身,方能不负师祖期望。”
    他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挑剔。暗中,他確实需要更多关於基金会和东瀛势力的情报,需要实战来检验和磨礪刚刚提升的实力,尤其是【剎那冰】与初步融合的冰玉劲力。蛰伏修炼固然安全,但乱世之中,闭门造车绝非良策。
    玄璣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点了点头:“也好,你修为精进迅猛,正需实战稳固,不过,此事需谨慎,不可莽撞。”
    他沉吟片刻,目光转向一旁:“李芸。”
    “弟子在。”李芸出列。
    “你与观鱼同去。”玄璣吩咐道,“你心思縝密,经验丰富,从旁策应。清风伤势未愈,留守山门。”
    “是,师叔。”李芸乾脆利落地应下,看了竹观鱼一眼,眼神平静。
    “此事便如此定下。”玄璣最后沉声道,“你二人稍作准备,明日清晨下山。一切以探查为主,非必要,勿起衝突,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保全自身为上。”
    “弟子遵命!”
    竹观鱼与李芸齐声应道。
    离开归真堂,山风拂面,带著深秋的凉意。
    竹观鱼抬头望天,云层厚重,似乎又有山雨欲来之势。
    师祖化道,遗泽已显。外部危机,接踵而至。
    他握了握拳,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冰玉般的肌肤下,力量暗涌。
    下山之路,亦是试剑之途。
    他倒要看看,这纷乱江湖,这基金会与东瀛的魑魅魍魎,能逼出他几分实力。
    竹观鱼与李芸並肩行在下山的石阶上。
    晨雾未散,露水打湿了青石板,脚步落下,几不可闻。两人都换了便於行动的劲装,竹观鱼一袭青灰色,李芸则是素白,在朦朧雾气中如同两道倏忽即逝的影子。
    一路无话。
    行至山腰,雾气渐薄。李芸忽然开口,声音清冷,打破寂静:“师祖讲道那日,关於《仙鹤流》『神意如羽,覆体不察』一句,你是如何理解的?”
    竹观鱼步伐不变,略一沉吟,答道:“师姐所指,可是將神意如羽毛般轻覆周身,感知外界气流、杀意细微变化,而非刻意外放探查?此举更耗心神,但更为隱蔽,不易被反制。”
    李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微微頷首:“不错。我往日过於追求神意的锐利与穿透,反倒落了下乘。师祖一点,方知刚不可久,柔能克刚之理,於感知一道同样適用。”她顿了顿,看向竹观鱼,“你似乎早已明悟此点?”
    竹观鱼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弟子亦是得师祖点拨,偶有所得,师姐根基深厚,稍加转变,必有奇效。”
    他並未透露,这得益於在铀矿石辐射区內被动锤链出的、无时无刻不存在的细微感知,凌清玄的讲道,更像是一把钥匙,帮他梳理、印证了那些模糊的体验。
    日头渐高,宣城古朴的轮廓便在望了。
    深秋的宣城,灰墙黛瓦间透著几分萧瑟。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有黄包车跑过,带起几片枯叶,空气里混杂著炊烟、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桂残香,与山上的清寒截然不同。
    竹观鱼与李芸並肩而行,两人皆换了寻常的布长衫,看上去如同外出游学的兄妹,並不惹眼。
    竹观鱼脸上依旧掛著那副温和浅笑,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街角巷陌,將宣城这月余来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李芸则神色清冷,默然不语,只是步履间自有章法,气息沉静。
    “先去一个地方。”竹观鱼忽然开口,声音不高。
    李芸侧目看他,没有问去哪里,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拐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前,白墙环绕,黑漆木门紧闭,门楣上並无牌匾,只墙角探出几枝遒劲的老梅枝干。
    竹观鱼上前,屈指在门环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片刻,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一个梳著双丫髻、眉眼伶俐的小丫鬟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著门外二人。
    “请问二位找谁?”小丫鬟声音清脆,带著江南口音。
    竹观鱼微微拱手,笑容温煦:“劳烦通传白大家,故人竹观鱼来访。”
    小丫鬟眨了眨眼,目光在竹观鱼脸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他身后气质清冷的李芸,犹豫了一下,道:“请稍候。”便又轻轻掩上了门。
    李芸这才低声开口,语气平淡:“你居然还认识这位她?”
    自白小楼在此定居后,名声极盛,就连山上的李芸都听闻过。
    “嗯。”竹观鱼应了一声,並不多言。
    他目光落在门缝里隱约可见的庭院景致,几丛疏竹,一角飞檐,与记忆中沪城丹桂园后台的惶急悽惶,已是天壤之別。
    没过多久,门再次打开。这次开门的却非那小丫鬟,而是一个身著素色旗袍,外罩浅杏色针织开衫的女子,她未施粉黛,容顏清减了些许,却更显眉目如画,气质沉静,正是白小楼。
    她看到门外的竹观鱼,眸中瞬间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惊讶,有恍惚,最终化为一丝浅浅的、真切的笑意。
    “竹先生?”她侧身让开,“快请进。”目光落到李芸身上时,微微一顿,带著询问。
    “这位是我师姐,李芸。”竹观鱼简单介绍,迈步入门。
    李芸对著白小楼微微頷首,算是见礼,也隨之而入。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极为雅致,卵石小径,一方小小的水池养著几尾锦鲤,几株菊开得正好,幽静得不似身处闹市。
    三人来到堂屋,分宾主落座,那小丫鬟手脚麻利地奉上茶水,便悄然退下,带上了房门。
    “竹先生……別来无恙?”白小楼看著竹观鱼,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竹观鱼与数月前在沪城时相比,气息更加沉凝內敛,坐在那里,明明带著笑,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一块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寒玉。
    而他身旁的李芸,更是气息清冷,显然也非寻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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