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观鱼跟著凌清玄,一步步踏上归真门那熟悉而又略显陌生的石阶。
    山门在望,云雾繚绕间,那方“归真”石匾依旧苍劲。
    只是此番归来,心境与离去时已截然不同。
    守山弟子远远看见凌清玄的身影,慌忙躬身行礼,目光触及后方衣衫染血、脸色苍白、双臂不自然垂落的竹观鱼时,惊疑之色难以掩饰,却无一人敢出声询问。
    凌清玄步履未停,径直穿过前庭。
    无人知晓武道大会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已悄然瀰漫开来。
    竹观鱼紧抿著唇,忍受著每一次迈步带来的双臂撕裂痛楚,额角冷汗涔涔。
    他刻意落后凌清玄半步,目光低垂,不去看周遭反应,將所有精力都用在跟上脚步和维持身体平衡上。
    凌清玄將他带至原先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外,终於停下。
    “在此静养。”他丟下四个字,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竹观鱼停下脚步,微微喘息,哑声应道:“是,师祖。”
    凌清玄不再多言,青衫微拂,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院门外的竹林小径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竹观鱼在原地站了片刻,待呼吸稍匀,才推开那扇虚掩的院门。
    院內一切如旧,石桌石凳,几丛疏竹,简陋却乾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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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他离去这月余时光,並未在此留下任何痕跡。
    他反手关上院门,背靠著冰冷的木门板,长长吐出一口带著血腥味的浊气。
    一直强撑著的意志稍稍鬆懈,剧烈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眼前阵阵发黑。
    他几乎是拖著双腿,挪到屋內那张硬板床前,和衣躺下。
    意识沉浮,武当山巔的激战,项天那霸烈无匹的拳劲,唐紫烟绝望的眼神,凌清玄挥手间冰封一切的恐怖景象,还有那基地深处缠满绷带的“赵慕仙”……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
    竹观鱼瞬间惊醒,忍著剧痛翻身坐起,体內《凝冰劲》自发流转,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
    “是我。”清冷的女声响起。
    竹观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鬆:“李师姐?请进。”
    门被推开,李芸端著一个木盘走了进来。盘上放著几个瓷瓶和一叠乾净的纱布。
    她今日穿著一身素白道袍,更衬得面容清丽,眉目间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的目光落在竹观鱼扭曲的手臂和染血的道袍上,有些心疼。
    “师祖吩咐,给你送些伤药。”她將木盘放在桌上,声音依旧平淡。
    “有劳师姐。”竹观鱼试图扯出一个惯常的微笑,却因牵动伤口而显得有些僵硬。
    李芸走到近前,並未动手检查他的伤势,只是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问道:“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与师祖……”
    竹观鱼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神色。
    他早有预料会有人来问。
    他声音沙哑,语速缓慢,似在回忆,“……师祖带我处理了一些首尾,耽搁了行程。”
    他语焉不详,將惊心动魄的逃亡与基地覆灭轻描淡写地带过,更未提基金会与那骇人的复製体。
    李芸是何等聪慧之人,自然听出他话中保留。
    她看著竹观鱼苍白而平静的脸,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刻意偽装的温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凛冽。
    她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在这乱世。
    “这些是上好的金疮药和固本丹,外敷內服,可助你恢復。”她指了指木盘,“你好生休养。”
    “多谢师姐。”竹观鱼真心实意地道谢。
    李芸点了点头,不再多留,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她脚步微顿,背对著竹观鱼,轻声道:“活著回来就好。”
    说完,她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竹观鱼看著那扇重新关上的门,沉默良久。
    李芸的探望,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並未打破小院的寂静。
    接下来的数日,竹观鱼闭门不出,谢绝了一切可能的探访。
    他的首要任务,是调理这身触目惊心的伤势。
    右臂骨裂,左臂筋肉经络受损,內腑受震盪,加上失血过多,若非《凝冰劲》玄妙,且他意志远超常人,恐怕早已倒下。
    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以《凝冰劲》的冰寒之气封住伤口,减缓疼痛,同时缓缓滋养受损的肌肉骨骼。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冰锥一点点凿开淤塞,再以寒流抚平裂痕。
    待伤势稍稳,气息不再如同破风箱般紊乱后,他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个尺许长的古旧木盒。
    凌清玄所赠,三百年血参。
    打开盒盖,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气与药香再次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暗红色的参体在昏暗的室內,仿佛自行散发著微光。
    他深知这等年份的灵药药力何其霸道,若整株吞服,以他现在的状態,恐怕非但无益,反而会虚不受补。
    谨慎,永远是第一要义。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煎煮或吞服。
    而是带著木盒,来到了后院那方熟悉的寒潭边。
    潭水幽深,寒气氤氳。
    此处曾是他修炼《凝冰劲》入门之地。
    他寻了块平整的岩石坐下,將木盒置於身旁。
    深吸一口冰寒的空气,体內《凝冰劲》缓缓运转,驱散著外界寒意对伤处的刺激。
    他取出一柄隨身携带、薄如柳叶的小刀——这是他从唐紫烟那日决绝的姿態中得到的启示,隨身备著一柄利刃,总无坏处。
    他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在血参的一根参须上,刮下比髮丝还要细微的少许粉末。
    动作轻柔,生怕浪费一分一毫。
    隨后,他竟取出那根久未使用的钓竿,掛上特製的银线鲶鱼饵,拋入寒潭。
    这並非为了垂钓,而是藉助“银线鲶垂钓之法”中那种专注凝神、劲力微控的状態。
    他將那少许参粉含於舌下,並未吞下。
    任由唾液慢慢浸润,带出丝丝缕缕灼热却精纯的药力。
    同时,他手持钓竿,心神沉入《凝冰劲》的运转之中,引导著那一丝丝灼热药力,混合著寒潭边浓郁的阴寒之气,缓缓流入四肢百骸。
    冰与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內交匯。
    《凝冰劲》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和导管,將它们梳理、融合,化作温润而磅礴的生机,滋养著每一处暗伤,锤炼著近乎枯竭的肉身。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心神的消耗也极大。他额头不断渗出细密汗珠,又被自身散发的寒意冻结成霜。
    每日,他只在清晨和子夜,各刮取一次参须,修炼一个时辰。
    绝不多贪一分。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不过三五日,他双臂那钻心的刺痛已大为减轻,肿胀消退,骨裂处传来麻痒之感,那是骨骼在飞速癒合的跡象。
    內腑的隱痛也几乎消失,苍白的脸上恢復了几分血色。
    更令他惊喜的是,血参中蕴含的磅礴气血,不仅在於修復。
    它们如同最顶级的工匠,在他体內重塑根基,在这气血的滋养和寒气的淬炼下,他身体的先天素质得到提升,就连身高都又窜了几厘米。
    他能感觉到,属性面板上那沉寂已久的数字,开始了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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