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身影渐渐融入浓雾之中。
    “一会后,你可以去执事堂找明石师兄,他会给你安排活计,修炼……自己把握时辰。”
    声音裊裊传来,人已不见。
    竹观鱼独自站在潭边,默然良久。
    他弯腰拿起那根青竹鱼竿,入手冰凉。
    目光投向墨色的潭水,水下那几道银白影子依旧悠然。
    他轻轻挥竿,鱼线划破空气,悄无声息地没入水中。
    这一次,感受截然不同。
    体內那丝微弱的凝冰劲自发流转,与潭水的寒气隱隱呼应。
    通过鱼线传来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敏锐。
    他甚至能“看”到更深处,那些更大银线鲶缓慢摆尾的轨跡。
    “水磨功夫……”他低声自语。
    对於拥有属性面板的他而言,或许並非只有水磨一条路。
    他闭上限,全心操控著那丝劲力,模仿著昨日李芸的姿態,试图去“引诱”水下的银线鲶。
    过程依旧缓慢,对劲力的操控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惊走鱼群,或让劲力散逸。
    但他有足够的耐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突然,鱼线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有力的颤动!
    来了!
    竹观鱼心神一凝,指尖劲力陡然变化,从引诱转为一种极寒的“粘附”与“牵引”。
    “起!”
    手腕轻抖,一道银亮的身影破水而出,带起一串冰冷的水珠。
    一条半尺来长的银线鲶,落在岸边青石上,鱼身覆盖薄霜,兀自扭动。
    成功了。
    虽然尺寸远不如李芸钓起的那条,但这是他凭藉自身劲力,真正钓上的第一条银线鲶。
    竹观鱼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他解开鱼鉤,將鱼放入带来的鱼篓。
    冰凉的触感传来,能清晰地感受到鱼体內那股微弱的、与他劲力隱隱共鸣的生机。
    收竿。
    他拎著鱼篓,离开寒潭,向著外院执事堂走去。
    雾气渐散,阳光透过林隙,洒下斑驳光点。
    执事堂是个不大的院子,明石师兄是个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憨厚、袖口沾著泥土的中年人,正拿著本册子清点农具。
    “新来的?竹观鱼?”明石师兄抬头看他,语气和善。
    “是,明石师兄,李芸师姐让我来领田。”竹观鱼恭敬道。
    “哦,知道知道。”明石师兄放下册子,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张简陋的草图。
    “喏,田在东面山腰,靠近溪水的那片,划了三块给你,图上標红了。”
    “种子工具自己去那边库房领,规矩是收成的二成交公,八成归你自己,不会种可以问隔壁田的老王头,他种地是一把好手。”
    流程简单直接,没任何虚的。
    竹观鱼接过草图,道了谢。又指了指鱼篓:“明石师兄,这鱼……”
    “哦,银线鲶啊,好东西!”明石师兄眼睛一亮,“拿去膳堂找老孙头,他会弄,自己吃也行,拿去跟人换东西也行,隨你。”
    竹观鱼点点头,又问清了库房和膳堂的位置,便先去了库房。
    领了一把锄头,一包菜种,一袋谷种。
    锄头是普通的铁锄,磨得发亮,手柄光滑,显然被很多人用过。
    他扛著农具,按照草图指示,走向分给他的那三块田。
    田地確实依山傍水,土质看起来不错,但显然久未耕种,长满了杂草。
    老王头是个皮肤黝黑、满脸褶子的老道士,正叼著旱菸袋,在一旁慢悠悠地锄地。
    见竹观鱼过来,眯著眼打量了他一下,咧嘴笑了笑,露出缺了颗的门牙:“新来的娃娃?细皮嫩肉的,会种地不?”
    竹观鱼放下农具,笑著拱手:“王师叔,晚辈竹观鱼,初来乍到,还请师叔多多指点。”
    態度谦和,语气诚恳。
    老王头显然很受用,摆摆手:“什么师叔不师叔的,叫老王头就行,来来来,我教你咋开荒……”
    一个上午,竹观鱼就在老王头的指点下,挥舞锄头,清理杂草,翻整土地。
    汗水浸湿了衣衫,泥土沾满了布鞋,手臂酸麻,但他干得很认真。
    这种纯粹的体力劳动,反而让他有种奇异的放鬆感。
    不用算计,不用提防,只需要专注於眼前的土地。
    中间休息时,他拿出水囊喝水,看到不远处,清风师兄正挽著道袍袖子,动作有些笨拙地给几株茄子浇水,水瓢拿得歪歪扭扭,果然如李芸所说,不太利索。
    清风似乎察觉到目光,抬头看见竹观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尷尬,隨即又板起脸,继续他那不太熟练的农活。
    竹观鱼低头笑了笑,继续挥动锄头。
    日头升到头顶。
    他开垦完了一小块地,撒下了第一把种子。
    拍拍手上的泥土,他拎起鱼篓,走向膳堂。
    膳堂里烟火气十足,几个火工道人正在忙碌。
    负责处理食材的明心师兄是个胖乎乎、笑容可掬的中年人,接过银线鲶,嘖嘖称讚:“哟,小子手艺不错嘛,这鱼精气足!清蒸最好,保留原味,等著,一会儿就好!”
    午饭时分,竹观鱼坐在膳堂简陋的木桌旁,面前是一碗糙米饭,一碟清炒野菜,还有一小碗明心师兄特意给他清蒸的银线鲶。
    鱼肉嫩滑,入口冰凉,咽下后却有一股温润的暖意散开,滋养著身体,连带著修炼凝冰劲消耗的精神都恢復了不少。
    周围坐著的都是归真门的弟子,有老有少,有的在低声交谈田里的事,有的在討论功法疑难,有的只是默默吃饭。
    没人对他这个新来的投以过多关注,一切都显得自然平常。
    下午,他继续去田里劳作,直到夕阳西下。
    收工后,他没有立刻回客舍,而是又去了寒潭边,修行了一个时辰的凝冰劲,直到感觉经脉传来隱隱的胀痛感,才准时收功。
    回到客舍,点亮油灯。
    他先打水清洗了手脚和农具,然后铺开纸张,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抄经功课。
    笔尖沙沙。
    今日的经歷,种田、钓鱼、修炼、与人交谈……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李芸的话语犹在耳边。
    “真正的考察才刚刚开始……”
    “山上的日子是清苦的……”
    “二三年如一日的坚守……”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星光。
    清苦吗?或许。
    但对於经歷过帮派倾轧、雨夜逃亡的他而言,这种有田可种,有功可练,有瓦遮头,无人追杀的日子,已是难得的安寧。
    而这种安寧,正是积蓄力量最好的土壤。
    他低头,继续抄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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