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走廊上其他的人,这次她能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脸。
    她好奇走近,男人戴着副金丝边眼镜,鼻梁高挺,下颌线精致,通身的矜贵清冷。他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大衣,裁剪得体,面料昂贵。这会却不知道做了什么,衣服上染上了大块的不知名深色印迹,有点皱。他整个人也跟他的衣服一样狼狈,眼神空洞,像被抽去了精气似的,身体慢慢顺着墙滑下来,蹲坐在地上。
    展新月很快就认出了他,这是成年后的时子骞。他和高中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轮廓硬朗许多,褪去了少年的瘦削,变得高大冷峻。
    记忆里,时子骞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她困惑地看了看他,视线又转向另一边。
    前方有两个老人,一个正伏在地上,弯着腰,头贴在地上,另一个弓着腰站在一旁搀扶着她,不知在做什么。
    视线滑向他们身后的墙,墙上悬着颜色刺目的灯牌,上面是硕大的三个字。
    “抢救中。”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重新看向老人,瞳孔骤然放大。
    那两个老人,竟然是逄云和展巍。
    他俩一向身体不错,平时看着根本不像六十多的人,但这会子陡然苍老了好几岁似的,以至于她第一眼都没认出来。
    逄云抬起伏在地上的身子,直直地跪在地上,而后又一次低下身,头叩在地上。她竟然是在朝着前方紧闭的门一下一下地磕头。
    她一下一下磕得虔诚,头触在地面上时发出沉重的声响。
    她身旁,向来都是乐呵呵的展巍已是满脸的泪。这是展新月第一次看见爸爸落泪,花白的头发让他看着好像风烛残年,记忆中高大的身体,此时也佝偻得不成样子。他企图拉逄云起来,逄云却固执地推开他的手,而后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将头磕在地上。
    她和展巍一样,此时尽显老态,额角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展巍一边流泪,一边心疼地看着她,最后也跪下身来,用双手垫在身上,好让她磕得没那么痛。
    “爸爸……妈妈!”
    一行泪从眼眶滑落,展新月全明白了。她踉踉跄跄地朝他俩跑过去,企图拉逄云起来,手却徒然地从她身体中穿了过去。
    展新月无助地看着自己的手,耳边传来逄云的呓语。
    “神啊,求你保佑月月。”
    “菩萨,月月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她还很年轻啊……菩萨,求求你了,我愿意用我的寿命来交换……”
    逄云眼眶通红,却固执地没有落下一滴泪来,只是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一遍一遍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不知道她这样磕了多久,苍老的身体摇摇欲坠,依然坚持着不住地祈祷。
    展新月跪在她身旁,哭得喘过不气。她不断尝试去拉他俩,大声喊着:“爸爸妈妈我在这儿啊!”一直喊到声音都嘶哑,最后只能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而后匍匐在逄云面前,像她一样不断地磕着头,哭喊着一遍遍重复:“爸爸妈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爸妈都是无神论者,可是这天,为了他们唯一的女儿,逄云把东西方神佛求了个遍,只希望她的月月能够平安。
    抢救室的灯足足亮了六个小时,逄云也在抢救室门外跪了六个小时。
    可惜大概是没有人能听到她的祷告,神也没能眷顾她最爱的女儿……
    第14章
    展新月是哭着醒来的,她流了太多太多的泪,醒来时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手指紧紧揪着胸前的衣服。
    屋里的灯亮着,她睁着眼盯着屋顶那盏小灯晃了神,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恍惚间,她突然产生了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念头:刚刚自己梦里所见的究竟只是梦境,还是平行世界中的现实?又或者,会不会那才是真实的世界,而这所谓的重生一次才是大梦一场,是她临死前一场不甘的妄想呢?
    “怎么烧的这么厉害。”一双微凉的手覆上她的额头,带她从浑浑噩噩中抽离而出,“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妈妈在。”
    展新月的视线从天花板缓缓下移,落在身旁人的脸上。逄云正坐在她床边,垂着头看她,一双眼睛盛满忧虑。
    她一把握住了逄云覆在她额上的手,感受她手掌的温度,反复确认她存在的真实性。而后,她猛地坐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这一次,展新月真切地感受到了她。
    流泪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她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像梦里那样不断重复着这几个词:“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怎么了?”逄云更紧地回抱住她,“不要怕,妈妈在的。是不是做了噩梦,怎么吓成这样?”
    展新月摇摇头,又点点头,“是噩梦,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不要怕,梦都不是真的。”逄云替她擦干眼泪,“你发烧了,应该是因为发烧身体不舒服才做噩梦了,昨天晚上风太大,你这窗户又没关严实……来,把这颗退烧药吃了,一会就好了。”
    展新月这才感觉自己确实烧着,浑身都痛得很,头也昏昏沉沉的。
    逄云把晾好的水送到她嘴边,展新月就着她的手吃了药,问:“几点了,是不是该上学了?”
    逄云说:“是不是烧糊涂啦,今天是周六。再睡一会吧,妈妈在旁边陪着你,睡一觉醒来就不烧了。”
    展新月又慢慢躺了下去,揉了揉烧得发干的眼睛,说:“我睡不着。”
    “睡不着多躺一会也好。”逄云替她仔细地掖好被子,坐在旁边看着她,“你们这个作息实在是太辛苦了,天天六点多就要起床,就是铁打的孩子这样下去也是要生病的。难得今天不上学,多睡一会吧。”
    “好。”展新月闷声说。
    展新月躺着盯着逄云看,虽然她面色凝重,但幸好并不憔悴,也不苍老,和梦里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逄云被她这样看着,神色更加担忧了:“怎么这样看着妈妈?对了,月月,你跟妈妈讲实话,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你最近太反常了,妈妈真的很担心你。”
    望着逄云的眼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把一切都告诉她。尽管遇到的一切如此荒诞,可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出来,逄云都会愿意相信。
    但她不能这么做,爸妈不该再为了她的这些事伤心难过。
    她将被子拉高了遮住了半张脸,摇了摇头:“我只是学习压力有点大。”
    “好吧,你不说也不要紧,但你要记得,只要你需要妈妈,妈妈都会在的。”
    逄云轻轻叹了口气,又说起了别的话题:“你都好久没发过烧了,怎么大夏天倒感冒了。不过你小时候身体虚,三天两头就生病发高烧,经常把我跟你爸吓的不轻。”
    展新月说:“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候你才两三岁。有一次你烧得特别厉害,其实起初温度也不算高,晚上睡觉前我给你喂了退烧药,想着第二天应该就退了。可是半夜你却烧得越来越厉害,我跟你爸各种降温的办法都给你试过了,也不知那次是怎么了,什么办法都不起效,我俩就赶紧准备送你去医院。后来你爸去开车,我就抱着你站在楼下等他。那时候我拿出体温计一看,你已经烧到了40度。”她的眼睛看向床头,像是沉浸进了回忆当中。
    展新月捏住她的手,安静地听着。
    “当时大概是半夜三四点,天黑着,我一个人抱着你,我看着怀里的你烧的眼睛紧闭着,满脸通红,好希望那个时候能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可是没有,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只能用手一直摸你滚烫的脸。”
    “好容易看到你爸的车远远地开过来了,突然间,你在妈妈怀里抽搐起来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小小的身体不停抽动……”
    逄云没再说下去,顿了半天,才又说道:“你猜我当时在想什么?”
    展新月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肯定很怕我烧成傻子了。”
    逄云笑了笑,“其实那个瞬间,我连自己的后事都想好了。我想着你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眼睛明明已经烧的干涩,但泪水还是涌出来了,展新月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哑声说:“你最近怎么总是提起那么久远的事……”
    逄云眼睛也有些红,她擦了擦眼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阵老是想起你小时候,也许是母女连心吧,你……”
    她没再说下去,垂头看着展新月,认真道:“月月,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不管你愿不愿意跟爸妈讲,你都一定要好好的,你要爱护好自己。你要知道,你是爸爸妈妈的命,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爸爸妈妈都活不了。爸爸妈妈对你没有别的期望,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展新月偏过头去,低声说:“怎么说的这么严重,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只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担心考试会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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