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场面短暂地沉寂片刻。
    话已说出口,展新月骑虎难下,她只能强装镇定地将试卷又向他推了推,看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恳求,时子骞看了她几秒,视线缓缓转向那张试卷。
    “哪一道?”
    展新月如蒙大赦,连忙随便指向一道几何题。“这道。”
    时子骞伸手摁住试卷,看了一眼,拿起了铅笔:“可以在这里做辅助线,然后……”
    他讲的不快,展新月不时点点头给予回应,实际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等着谢宛之没趣走掉。
    偏偏她不仅没走,还在默默站了一会以后,忽然像是忘记了刚刚两人间的不快似的,又从后面靠过来,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她的桌子上,探头也来看那张卷子,问她:“是今天课上布置的那张卷子上的题吗?我都还没开始做,让我也来看看。”
    “什么题?今天发的题不都挺简单的吗,我都做了,我给你讲呗。”前座的辛文华闻声,也兴致勃勃地转了过来。
    谢宛之瞥了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的背,阻止了他凑过来的动作:“去去去,我俩听学霸讲题呢,你别过来凑热闹啊。”
    “嘿,你这人——”辛文华不满,“给你讲题你还挑上了,而且我怎么就不是学霸了?”
    “你跟人时子骞比算得上什么学霸啊。”
    辛文华噎了一下,辩解道:“就你那个数学成绩,起码我在你面前还是够得上学霸的边的。”
    “我数学怎么啦!看不起人是不是!”谢宛之气得去拧他的背,引的辛文华“嗷”的一声喊叫。
    两个人一来一回地动静挺大,说话间,谢宛之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发尾微卷,缱绻地扫在时子骞握笔的指节上。
    时子骞指间的笔正停在草稿纸上,不经意地转了半个圈,将她的发丝扫落。
    “往边上点,挡着光了。”
    他声音一贯的冷淡,不沾一点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听来却也格外不近人情。
    “哦……”谢宛之僵了一下,干巴巴地应了声,往后仰了仰。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整个人靠在了新月的肩膀上。
    “好热,不要靠这么近。”展新月毫不留情地拉开了她的胳膊。
    辛文华嘲笑似地看了谢宛之两眼,转过去了。
    谢宛之站直了,在旁边脸青一阵红一阵的,硬是没吭声。
    展新月用余光瞥她,她什么时候被自己这样不客气地对待过,按理说早就又该发脾气了,这会却愣是坚持着没走,依旧杵在旁边听他们讲题。
    她重新看回试卷,在时子骞讲话的间隙适时插进去,一副专心听讲的样子:“是这样啊……然后呢?”
    “嗯。然后……现在就可以求出这个角是79°。”
    谢宛之突兀地插了一句,“这个是怎么求出来的啊,我好像还是没懂,能不能再讲细一点啊?”
    没有人回她,时子骞好像没听见,接着讲了下去。
    展新月更不会理她,顺着时子骞的话说下去:“原来是这样。”
    两个人有来有回的,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谢宛之最后还是没忍住,扭头回座位去了。
    展新月见她终于走了,没了演下去的心思,沉默下来。
    她是个慢热的人,所以前世虽然和班上的同学关系都还算融洽,但算得上好朋友的就只有谢宛之一个。她心思细腻,总是能感知到别人细微的情绪变化,而谢宛之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所以在这段时间里,大部分时间她都迁就着谢宛之的想法,照顾着她的情绪。即使偶尔有矛盾,也从来都是她第一个低头。
    可是谢宛之又曾有一丝一毫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展新月没忍住偏头看了谢宛之的背影一眼,如今她不过才十几岁,青涩瘦弱,身上的校服都显得空空荡荡。这个年纪正是藏不住情绪的时候,即使只是背影都能看得出她的不高兴。回到座位上时她啪的一声坐下,椅子发出很大的声响,像是在昭示她的心情。
    展新月想起那天许慎身边的谢宛之,烫着卷发,妆容精致,身材饱满,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不禁一阵恍惚。时间何其强大,原来在她不曾注意到的时间里,谢宛之早已从这个稚嫩的少女成长为她所陌生的样子。
    谢宛之是高二分班以后她在十班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她们俩一起逛小超,一起去食堂,一起上厕所,校园里所有的活动她俩都形影不离。即使是在毕业之后的十几年里,她人生每一个重要的场合也都有谢宛之的参与。她恋爱、被求婚、结婚,她和她分享自己人生中每一个幸福的瞬间。甚至她们刚大学毕业那阵子,谢宛之独居,经常和她倾诉一个人害怕。那一年展新月刚刚和许慎结婚,便经常抛下许慎去陪谢宛之住,后来还是许慎受不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老是夜不归宿,干脆在家里给谢宛之准备了一间客房,让她带着谢宛之回家来住……
    谁能想到,她对于友情的毫无保留,毫不怀疑,最后竟是一场引狼入室。
    两人的渐渐疏远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毕业几年后,两人生活轨迹的重叠越来越少,最后终至于疏离,展新月还为此伤心了好久。现在想来,原来她的疏远其实另有原因。
    她出了神,回过神来才发现旁边静着。时子骞不知何时已经讲完了那道题,并没有点破她的走神,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赶紧低声道谢。刚才为了赶紧打发走谢宛之,她突然向时子骞求教的动作确实是挺突兀的——他哪里会是那么热心的人。还好他到底没让她当着谢宛之的面下不来台。
    “没事。”时子骞摇头,犹豫着说,“你们……”
    他没说下去,忽而转了话题:“对了,你刚刚问的是谁?”
    “什么?”展新月没反应过来。
    “……许慎?”
    突兀地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引的她心里一阵抽痛,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她强作淡定地抽回自己的试卷,平静道:“没谁,随便问问。”
    良久,时子骞点点头。“嗯。”
    第5章
    熟悉舒缓的音乐响起,教室里的大家纷纷起身舒展身体,而后呼朋唤友地朝着教室外走去,不一会教室里便空了大半。
    最后一节晚课结束了,放学了。
    展新月在座位上又茫然了一会,忽然想起:哦,回家,她该回家。
    这个念头刚一浮出脑海,她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是班上少有的几个走读生之一,学校原本严格执行寄宿制,但高一入校那阵子,她第一次离开家不适应,每天晚上一给爸妈打电话就忍不住哭。
    于是那周还没结束,爸妈就来学校给她申请了走读。那时候的班主任对此很不满意,劝他们:“班上这些学生好多都是第一次住校,哪有不哭的呢,过一阵习惯就好了。”不过最终还是在她爸妈的一再坚持下松了口。
    起初她还有点不好意思,问爸妈:“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不独立啊,这么大了还离不开爸妈,还会因为想家哭。”
    爸妈却说:“不想家就是独立啦?”
    “本来孩子在爸妈身边的时间也没多少年,能多几年就多几年吧。”
    “况且,你怎么知道爸妈给你办走读,不是因为我们俩离不开你呢?”
    自那之后,展新月便每晚回家住了。
    这会儿,爸妈应该正在校门口等她。
    那种如影随形的痛苦仿佛终于能找到一个出口,她从未有一刻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到爸妈。
    也许是哭了一晚上原本就有些缺氧,这会猛地站起身,她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不由地撑住桌子缓了缓。
    好半天,她终于又重新睁开眼。
    身旁的时子骞也还没走,仍在位置上坐着,手上把玩着一个彩色的小包装袋。她眼睛还有些花,对不上焦似的,无意识地盯着那个袋子看了一阵。
    “要吗?”时子骞冷冽清淡的声音蓦然响起。
    展新月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她无意识的凝视可能被他误解成了好奇,于是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
    那袋子上面印着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花里胡哨的,躺在他白皙的掌心怎么看怎么违和。
    展新月问:“这是什么?”
    时子骞好像被问住了,停了几秒才说:“是糖,跳跳糖。”
    展新月疑惑的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一秒,而后漠然移开。跳跳糖?这些孩童时代的小玩意儿,她已有很多年没见过了。时子骞这样清清冷冷的人,竟然会喜欢这些。
    不过这些她都不关心,她没去接,礼貌道了谢:“不用了,谢谢。”
    而后,径直离开。
    学校的走读生不多,大部分同学都朝着宿舍的方向走过去,只有她出了教室一路逆行。她几乎是一路跑着,可快到校门口时,她的步子渐渐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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