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邀请来的才是客人,不请自来的谁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
    可恶,那家伙竟然还进了师妹的小院!
    这里可是他们师门的地盘,不是他天阙山!
    天阙山上他和江渔火站在一起的那一幕还时不时让温一盏心里梗一下,一想到连此地都被这个外人踏足,温一盏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
    张真阳对弟子莫名散发出来的敌意感到奇怪,“人家宗子大人是小渔火的故人,你别乱猜测。”
    温一盏嗤道,“故人?什么故人?只不过是借他的沉水用了几天,说得好像师妹和他很熟一样。”
    这浓烈的火药味……张真阳不由侧目,这才将方才交谈中得知的话转述出来。
    “非也非也,他说和小渔火上昆仑前就认识,只因他生了一场大病把忘了很多事,加之她换了幅样子,因而迟迟未将人认出来。不过,他近日已经想起来了……”
    温一盏不屑,听了前半句,只以为伽月不过是在故意攀扯,“借口也太拙劣了,真正亲近之人,怎么会一场大病就忘记?”
    换了幅样子……
    后半句进了脑子,温一盏忽然睁大了眼。
    他知道她换了模样!
    温一盏脑海中立刻闪过那个全身灰扑扑、脏兮兮,穿一身破斗篷的小女孩,亮闪闪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倔强又不服气,像只小兽,一口咬在他手掌上。
    那是他未曾触及的过去的江渔火。
    这世上除了他们师门三人,恐怕再没有人知道江渔火换躯体的事。
    伽月知道,他没有说谎。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想必总是有几分旧情在的,否则也不会特意送来这个。”张真阳摊开手,手心立刻多出一件东西,他递到温一盏面前。
    “说多谢我们,这些年照顾她。”
    温一盏低头,目光便定在张真阳手上,愣了片刻。
    那是一根火红的藤蔓,展开的瞬间便有热意扑面而来,是唯一能靠近火峰生长的植物,自百年前火峰喷发后便成为世所罕见的奇珍,有世无价。
    而这只藤蔓枝叶柔软,颜色鲜艳,像是刚从生长的地方摘下来,比之陈年老藤效力只会更加显著。
    温一盏整个人好似沉了下去。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凡人,一个鲛人,会是什么关系?
    为何如此慷慨?
    温一盏不合时宜地想起过去在山下时,和其他仙门弟子厮混在一起,零零星星听过的一些流言。在八卦这件事上,仙门弟子和凡人没什么差别,总是对大人物们的私事格外感兴趣。
    他们说,别看天阙那位宗子现在看起来高不可攀似的,其实早就是个鳏夫了。早先还是只没有性别的鲛人,结果去了凡间一趟,回来的时候就化成男身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凡人有如此能耐,能引得这位大人化身,不过这凡人却是福薄,死得太早了……
    而那位天阙宗子从凡间回来的时间,如今算来,和江渔火入昆仑竟是同一年。
    猜测出现的瞬间,温一盏心陡然像是被人重重锤了一拳,不痛,只闷闷地难受,却又找不出这难受的出处。
    张真阳要将地炎藤交到温一盏手上,温一盏却觉得这东西烫手似的,下意识往后缩。
    “干什么?快拿着!有了这个,小渔火就不用在外面奔波了,等她一回来,就看到你的眼睛痊愈,指不定有多高兴。”
    张真阳强硬地把藤蔓塞到温一盏手里,说着这些,把自己也说高兴了,仿佛已经看到了两个活蹦乱跳、完好无缺的徒弟。
    他又笑着拍了拍温一盏的肩头,“你快点把小渔火叫回来,说起来咱们师徒三人好长时间没团聚了……”
    是啊,有了这从天而降、毫不费力得来的地炎藤治眼睛,师妹便可以回来了,他该高兴才是。
    他到底在难受什么呢?
    温一盏习惯性地掏出传讯符,上面毫无波动,师妹已经许多天没有回信了。
    *
    另一边,山南郡城郊外的山里。
    江渔火和李梦白两人循着来时的记忆,骑马在山道上往郡城方向赶。
    李家作为仙门世家之首,其势力遍布中洲各城,山南郡城靠近天阙,李家自然也在城里设了站点。
    只要进城到了李家的联络点,便可以很快回到延陵李家,很快江渔火就会拿到地炎藤。
    然后,她便会回到昆仑,回到那个贱种身边……
    好快……
    快得李梦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要结束了。
    怎么会过得这样快呢?
    江渔火骑马走在前面,身旁的不知何时人落后了一大截,她勒马回头,看到李梦白不紧不慢的走着,目光幽幽地看着林间的一处溪流。
    他的目光忽然移到江渔火身上,懒懒地开口,“你打算就这个样子进城吗?”
    江渔火低头,素净的侍女服上大片大片的红。这个样子,若是被城里的百姓看到,怕是会吓到。
    “你在此处等我。”
    江渔火丢下这句话便下马朝着林间溪流而去。
    原本湿透黏在她身上的血,这会儿被山风吹过,半干不湿的衣服穿着更让人难受,的确该清理一番。
    溪下有一方深潭,江渔火解了外衫泡进去,身上和发间的血迹化开,浓烈的血腥味顿时弥散开,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泡在血水里。
    全是秦於期的血……铺天盖地的气息,仿佛又回到被他逼在角落里,被箍在他怀中的时候,令她窒息。
    江渔火摇了摇头,让脑海里的人影消散。
    林间寂静,只有隐隐约约的水声。
    一道声音却突兀地在她头顶响起。
    “这里,还没有洗干净。”
    江渔火惊了一下,猝然回头,李梦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岸边,正对着她背后。
    她猛地往后退,从岸边退到水中央。
    那缕粘血的发丝瞬间从李梦白手中溜走,李梦白捻了捻指间的血,然后放到鼻尖闻了闻,随即整张秀美的脸都皱起,“好难闻……”
    他侧身坐在岸边的石块上,乌黑柔顺的发丝垂进水中,面容苍白,五官秾丽,仿佛一只从水里爬出来的艳鬼。
    “隔我那么远做什么?我来帮你,你不乐意吗?”
    他说得理直气壮。
    “我是女子。”
    “所以呢?”
    “所以你应该回避。”
    “你先前又没说我不能过来。”
    江渔火怒了,“这不是最基本的礼仪吗?!”
    “可有些地方你洗不到,你明明也很讨厌这身味道不是吗?我来帮你。”
    李梦白作势就要下水,江渔火怒极拨水泼向这个厚颜无耻的人。
    “不需要!”
    冰凉的水打在脸上、身上,一阵凉风吹来,李梦白打了个寒颤。
    “好凉……”
    江渔火气得想笑,一点凉水都受不了,还想下水?
    若不是她此刻里衣湿透,她真站起来想把此人的头按到水里清醒清醒!
    李梦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没有下水的能耐,终于在江渔火的怒视中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时嘴里还碎碎念叨着,“总是凶巴巴的,不识好人心……”
    等他终于走远了,江渔火不敢再耽搁,飞速把整个人清理了一遍,衣服上的血迹是新鲜的,在水中浸泡了一会儿便散的差不多了。只是没有可更换的衣裳,还得穿回原来的一身。
    江渔火将洗好的衣服拧干,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好在她的体温一如既往地高于常人,应该很快就能将衣服烘干。
    憋着一腔怒火,任凭李梦白如何搭理,一路上江渔火再没有和他说一个字,只闷头赶路。
    沉默的行路途中,只有李梦白偶尔的喷嚏声。
    天刚蒙蒙亮,二人便赶到了城门口,附近村庄里要进城的人也候在门口,虽时间尚早,但场面却已是喧闹。
    二人下了马,排在进城的队伍里。
    鸡鸣声中,守城的士兵缓缓推开沉重的城门,外面的人便蓄势待发要往里面涌。
    “等等。”
    两个骑马的士兵从城外的官道上飞驰而来,手上令牌高举。
    “郡守有令,缉拿恶贼!凡入城者,一律接受盘查!”
    很快士兵将两张画像张贴在城门口,入城者一一照着画像比对。
    画像上一女一男,赫然正是江渔火和李梦白两人。
    进城的队伍缓缓向前,喧闹的人群里有两人迟迟未动。
    江渔火借着人群的掩护离开队伍。她不明白,除了清洗他们一路都未作耽搁,离刺杀不过短短半夜,怎会来得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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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明天周三不更哦[抱抱][抱抱]
    第112章 吞咽 “江渔火,连你也你欺负我……”……
    李梦白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不甚明亮。
    还在早上么?他有些昏昏沉沉地想。
    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努力确认了一下自己在哪里。可入眼便是破烂不堪的房梁,空气里满是灰尘和陈年干草的味道, 若有人想杀他, 甚至可以从头上房顶的破洞直接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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