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信中的答案
    刘艺菲在门口犹豫、徘徊了好几分钟,这才抱著那只深蓝礼盒,轻轻推开客房门。
    暖黄的光晕下,顾临川整个人蜷在大床的右上角,像只被雨淋透后躲进壳里的小动物。
    醉酒后的他褪去平日那份生人勿近的冷感,额发微乱地贴在泛红的额角,眉头轻轻感看,像个没安全感的小孩。
    她无声地在床边坐下,把礼盒搁在床头,目光落在他蜷起的背脊上。
    这姿势她见过一一在孤儿院做公益时,那些孩子睡觉时总爱这样蜷著,仿佛这样就能守住最后一点属於自己的空间。
    刘艺菲伸出手,指尖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温度还是有点高。
    “顾大冰块,”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像在说一个只有两人懂的玩笑,“你这壳也太厚了吧?想敲条缝都费劲。”
    指尖从他微烫的皮肤滑到起的眉心,想將那点不安抚平。“让我进去看一眼行不行啊?”
    “..·热——.”他忽然含糊地嘟了一声,带著浓重的鼻音,像个抱怨的小孩。
    刘艺菲条地收回手,像是做坏事被抓包,耳根微微发热。
    她摇摇头站起身,走进浴室弄了条湿毛巾温热的毛幣轻轻擦过他冒汗的额角和脖颈,他好像舒服了些,眉头渐渐鬆开了。
    “下次再喝成这样,”她一边擦一边小声“警告”,虽然知道他根本听不见,“我就真不管你了,让你自生自灭。”
    “—.不要——”没想到他居然在昏沉中嘟著回应,甚至还往被子里缩了缩,语气执,“.—.偏不.——“
    刘艺菲动作一顿。毛巾还半举在空中,水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地毯上。
    “偏不”什么?
    是不让她不管他?还是—..不让她走?
    一股酸酸软软的情绪突然撞上心头。她明白了。
    他在怕。
    怕她这束意外照进他生命里的光,也会像从前那些美好一样,某天突然消失,把他一个人扔回冰冷的黑暗里。
    她再次伸出手,很轻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脸。
    “好,好,”声音柔得像在哄孩子,“不撒手,管你一辈子,行了吧?”
    说是玩笑,却比任何承诺都认真。
    帮他擦完脸,她走回浴室放好毛巾。再回来时,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只深蓝礼盒上。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攒足勇气,才伸手打开那盏暖黄的阅读灯。
    灯光温柔地照亮礼盒。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那封素白的信。
    “to crystal,the light in my lens.
    指尖抚过那行写得认真又有点拘谨的字,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她屏住呼吸,慢慢展开信纸—
    致茜茜:
    生日快乐。
    提笔写你名字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香格里拉,属都湖边的风还吹在脸上。
    那天你穿著灰色运动服,带著点工作后的疲惫和真诚的歉意朝我走过来。
    你低头帮我处理伤口时,阳光正好落在你睫毛上一一那一刻,我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眼前这束带著温度的光。
    你跟我聊《百年孤独》,说“美与孤独”,像颗小石子突然丟进我心里,盪开一圈我从没察觉的涟漪。
    你是第一个一眼看穿我那幅倒影照片里藏著孤独的人,而你的话,成了第一把撬动我心门的钥匙。
    从属都湖的相遇,到杭城深夜微信里聊加繆的“荒诞”和“意义”;从魔都外滩我写在照片背后那句“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世界是彩色的”笨拙心声,到洛杉磯酒店园里看到你著台词本、脚边掉著冰袋的背影一一我递止痛贴时手抖了,你知道吗?
    我那时候就想靠近,又笨得不知道怎么办。
    你问我:“你怕的不是失去他们,而是再也找不到能让你这样笑的人,对吗?”这句话像刀一样精准,一下子剖开了我所有恐惧。
    是的,我怕再次失去,怕得只好把自己关在用遗產堆起来的冰屋子里,以为不碰感情就不会再痛。
    可你的光太亮了。
    赛里木湖边你回头的那瞬间,是我拍过最传奇的照片,但那晚在九溪玫瑰园我彻底崩溃的样子,才是我人生最真实的底片。
    黑暗裹住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又变回那个被丟在角落的小孩。是思思的电话把你叫来了。
    你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就像带著京城所有的风尘赶来救我。
    你没说太多话,只是抱住一直发抖的我,轻轻哼起《rememberme》。
    那首歌不是绳子,是一把温暖的铲子,慢慢把我心口冻住的土都挖开了,直到天亮。
    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多想靠近你这束光,多想一直待在这光里,甚至希望自己也能变成一点点光,和你照在一起。
    这念头太强烈,美好得让我害怕。
    你是万眾瞩目的刘艺菲,是从容优雅的crystalliu;而我,一个连路都常走丟、习惯待在阴影里的人,真的配站在你旁边吗?
    我怕靠得太近会发现这只是场梦,怕握紧了之后发现光没了,只剩下更冷的黑暗。
    我躲闪,我沉默,不是不在乎,是因为骨子里觉得自己不配,怕再一次被彻底打碎。
    拉姆央措湖边你说“怕被看见脆弱”,但你不知道,在我眼里,正是那些裂缝让光透了进来,
    照出了比完美更真实的你。
    这本《百日微光》手札,是我最认真也最笨拙的回答。99个瞬间,99束光,从2017年5月15日在属都湖遇见你,到今天前夕每一个被你点亮的时刻。
    它们和工作无关,和镜头前的光环无关,只关乎那个读台本时睫毛会颤、深夜聊天时语气温柔、逗我笑时眼睛弯弯、在厨房手忙脚乱、累了会自己揉太阳穴、望向远方时眼神深邃的独一无二的你一一刘艺菲,茜茜。
    每一张,都是我的镜头在悄悄说:“我看见了,別人没看到的那个真实的你。”
    那条项链,是我不善言辞的真心。
    小小的镜头,是我看世界的方式;中间那颗小钻石,是你一一我镜头里最亮最暖、让一切都有意义的光——tocrystal,thelightin mylens.(致crystal,我镜头里的光)。
    镜头能拆下来,就像我的注视,永远尊重你的自由。你可以当它是个纪念,一个安静的祝福,
    或者,如果你愿意让它代替我离你的心跳近一点。
    我知道再闪的礼物也比不上你本身,但我希望,当你戴著它,能在需要被“看见”的时候,轻轻提醒你:这世界有个角落,有个人,他的镜头和他的心,永远只为了捕捉真实的你一一不仅是聚光灯下的刘艺菲,更是会紧张、会累、会大笑、会为角色拼命、爱用哲学和电影跟人聊心的茜茜。
    茜茜,谢谢你。谢谢你带著光,不管不顾地照进我灰暗的生活。
    谢谢你陪我聊到深夜,和我討论那些没答案的问题,在我累的时候让我靠,带我笑。
    谢谢你让我开始笨拙地学习感受、学习表达,在失去一切之后重新学会“希望”两个字怎么写谢谢你让我冻住的世界开始融化,有了顏色,有了温度,甚至—开始敢想像一下“未来”了这份因为你才长出来的勇气,就像手札里那些光,虽然还微弱,却是我生命里最真实、最踏实的东西。
    愿你新的一岁,平安快乐,光芒万丈,也能安心拥抱所有脆弱与寧静。你值得这世界一切美好顾临川2017年8月24日傍晚於杭城。
    信纸在她指间轻轻发颤。
    她读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像捨不得吃完最喜欢的。
    原来是这样。
    他所有的退缩、沉默、甚至醉酒那句委屈的“偏不”,都因为同一个原因一一怕被丟下,怕自己不配。
    这沉重来自孤儿院冷冰冰的小床,也来自四月那场痛彻心扉的失去。
    他把自己关在遗產堆出的冰屋里,以为不碰感情就不会痛。而她的靠近,像太阳一样让他暖,
    也让他怕。
    读到“你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就像带著京城所有的风尘赶来救我”时,她手指微微收紧,信纸边角被捏出细小的摺痕。
    那晚他崩溃的样子,他居然用“人生最真实的底片”来形容她记得抱住他时,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
    原来她的拥抱和歌声,是他心里那把“温暖的铲子”?
    信里提到拉姆央措湖边她说“怕被看见脆弱”。刘艺菲嘴角轻轻弯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在他眼里,那些脆弱居然是“让光透进来的裂缝”,比完美更真实。
    这视角,太珍贵了。
    他眼里的她,从来不是“神仙姐姐”,而是会累会紧张、会为角色拼命、爱在深夜聊哲学聊电影的“茜茜”。
    “百日微光”99个瞬间。
    她几乎能想像出他在书房里熬夜选照片、排顺序、写注释的样子。
    每一个瞬间,都是他笨拙又真诚的回应,是他用镜头悄悄说的:“我看见了,別人没看到的那个真实的你。”
    看到最后关於项链的那段一一“镜头能拆下来,就像我的注视,永远尊重你的自由”。
    这份沉默的心意,这份把选择权完全交给她的温柔刘艺菲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的,像被温水泡满了。
    他希望那颗小钻石能在她需要时提醒她:有个人,他的心和他的镜头,永远只为捕捉最真实的她而存在。
    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混著温柔的心疼在她心里涌起来。他不是冰,他是被冻伤的土地,而她,
    要做持续落下的春雨。
    “顾大冰块——
    她放下信,看向床上还在睡的人,声音带著点没散尽的哽咽,却又清清楚楚,像在对他沉睡的灵魂下战书,“姑娘我———最擅长的就是有耐心了。”
    语气三分凶,七分宠,还有十分的篤定,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刘晓丽端著一只白瓷碗进来,里面是清透温热的解酒茶,飘著几朵舒展的杭白菊和枸杞,散发著淡淡的甜香。
    她走进来,看到女儿发红的眼眶和床上睡熟的顾临川,心里明白了大半。
    “给他擦过了?”她轻声问,把解酒茶放在床头,挨著女儿坐下。
    目光自然落到那封展开的信上。
    刘艺菲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信轻轻递了过去。
    房间里只剩顾临川平稳的呼吸声,和刘晓丽翻信纸的细微声响。
    时间在暖黄的灯光里慢慢流淌。
    刘艺菲的目光没离开顾临川,手指无意识地划著名被子的纹路,像在等一个无声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刘晓丽轻轻放下信,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她抬头看女儿,眼神复杂,有心疼,有理解,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担心。
    “这孩子”
    她斟酌著用词,声音压得低低的,“心里伤得太深了,像口枯井,刚下了点雨,离涌出泉水还早著呢。”
    她看向顾临川即使睡著还微蜷的身体,“你看他睡的样子,像不像只隨时要缩回壳里的蜗牛?
    他怕的不是光,是光走之后的黑暗。”
    刘艺菲跟著妈妈的话看向顾临川。那自我保护的姿势,此刻在她眼里不再只是习惯,更是一种无声的呼喊。
    她想起她每次靠近时他那一瞬间的僵硬,那不易察觉的后缩,像含羞草一样担惊受怕。
    “妈,我懂。”刘艺菲声音轻轻的,却异常稳,“他心里的井有多深,我就流多久的水。他怕光走了会黑,那我就做那盏—永远不关的灯。”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拨开顾临川额前汗湿的头髮,“他需要时间,需要很多很多安全感。这些,急不来。就像他信里说的,他冻住的世界刚开始化,有了顏色和温度—这已经是奇蹟了。”
    刘晓丽看著女儿眼里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柔,心里那点担心慢慢变成一种更深的触动。她伸手轻轻握住刘艺菲的手。
    “茜茜,”她轻声叫著,语气是妈妈独有的慈爱和郑重,“这条路不容易。你要面对的不光是他的退缩,还有他骨子里的自卑,甚至可能反覆的拒绝。你真的能扛住吗?”
    刘艺菲反手握住妈妈的手,掌心温暖有力。她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又看向顾临川睡著的脸。
    灯光描出他英俊却脆弱的轮廓,眉头好像文因为噩梦轻轻皱起来了。
    “妈,”她终於开口,声音轻轻的,却字字清晰,“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学跳舞,摔得膝盖青紫,哭喊著说不跳了吗?”
    刘晓丽点头。
    “后来呢?”刘艺菲嘴角弯起柔和的弧度,“我不光跳了,还跳到了今天。我从来不怕摔,也不怕等。只要方向对,终点值得,等多久我都愿意。”
    她的目光又回到顾临川脸上,带著一种近乎守护的温柔,“他值得我这份耐心。他不是我的负担,他是—我想靠近的光。只不过这光现在被罩在一个很厚的玻璃罩子里。而我要做的,就是找到钥匙,或者用时间,慢慢把玻璃悟化。”
    这些话,没有多轰轰烈烈,却字字句句透著她骨子里的韧劲和决心。
    刘晓丽看著女儿,眼里最后那点担心终於化成了欣慰和释然。她轻轻拍拍刘艺菲的手背,站起身。
    “好,妈明白了。”她声音暖暖的,“解酒茶还温著,等他醒了多少让他喝点。晚上要是不舒服,隨时叫我。”
    她指指床头那碗茶,又深深看了眼床上的人,目光柔和,“这孩子———-有福气。”
    说完,刘晓丽轻轻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只剩床头灯暖黄的光晕,照著床上的顾临川和床边的刘艺菲。解酒茶的微甜气息淡淡飘在空气里。
    刘艺菲没动。她只是重新在床边椅子坐下,目光安静地落在顾临川脸上。
    床垫柔软的凹陷里,他蜷著的姿势好像比刚才放鬆了一点,眉头也舒展开些,呼吸更绵长均匀了。
    她起身走进浴室,又弄湿毛巾拧乾,回到床边,俯身轻轻擦他额角新冒出的细汗。
    指尖偶尔不经意擦过他微烫的皮肤,带来轻微的触碰。
    睡梦中的顾临川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喉咙里咕儂了一声,无意识地向她的方向稍稍侧了侧身,
    像植物本能地倾向光源。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刘艺菲眼里瞬间漾开柔软的光。她停下动作,手指悬在他脸颊边,感受著他平稳下来的温热呼吸轻轻拂过皮肤。
    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坐著,像一尊温柔的守护像。
    窗外的月光被厚窗帘挡住,只有床头这一小块地方,被暖黄的光和无声的陪伴填得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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