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相遇还是再重逢(4)
    霍子彦从中午开始烧得越来越厉害。他高中毕业时出过车祸,当时身体抵抗力非常差,发烧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儿。这几年身体渐渐恢復,病得次数就少了。可一旦发作却十分厉害,他本想吃点药抗过去,无奈四十度的高烧让他头痛欲裂,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
    不得已,他让司机送他来医院。他当然也可以让私人医生来家里,可那样的话母亲一定会兴师动眾。作为一个男人,他討厌被人当病人一样细心呵护。
    这医院里有他相熟的外科医生,这次他手臂受伤也是找他看的。对方姓何,四十来岁的年纪,大他十几岁,却把他当同辈般相处。
    何医生临近下班,手头上的病人都看完了。霍子彦一来他就热情招呼,先给他看了手臂上的旧伤,再量了他的体温,下了结论:“应该是手部的伤口引发的。我说过你要多休息,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听我的。”
    “给我开点药,烧退了就好。”
    “你这情况吃药不行得打针。”
    霍子彦最烦打针,微微皱起眉头:“不打针,吊点滴行不行?”
    “那不如打针效果来得快,而且多掛点滴不好,医院现在並不提倡……”
    “给我开个后门,就掛一天,实在不行再打针。”
    他不知道自己从前怎么样,反正车祸醒来之后,他就厌恶上了打针。那段时间为了治疗,他打了无数针。
    可他却不排斥掛点滴,明明那时候点滴也掛了不少。
    因为没有从前的记忆,他说不好这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
    何医生拗不过他,只能勉强同意:“只此一次。”
    说完他叫来护士,给霍子彦配了一天的剂量,直接让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掛。何医生让他坐到躺椅上,看著护士往他手背上扎针,亲自调整了滴量,最后把隔离的帘子一拉,笑道:“我去上个厕所,回头再来看你,有事你叫护士。”
    “唔。”霍子彦回了一声,闭上眼睛开始假寐。到这会儿他才想起刚才似乎撞了个人的事情。印象里是个女人,但没看清楚脸。
    算了,不去想她,越想头越疼。
    许烟雨从小卖部回来的时候,给她看病的医生提前下班了。不过护士说了,何医生会接手她的病例,让她直接去办公室找就行。
    许烟雨没有犹豫,背已经越来越疼,到了必须看医生的时候。她按著办公室门口的牌子找到了何医生那一间,敲了敲门后就进去了。
    出乎她的意料,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冷气却还打著。她想何医生肯定是有事出去了,就决定坐下来等他。
    抬手看看表都五点多了,於是便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妈接了电话后嘱咐她不要心疼钱,好好把背看好,別落下病根。许烟雨也是这么想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小哲还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著,她绝不能病倒。
    跟母亲说了几句后小哲又过来抢电话,许烟雨就柔声劝孩子:“嗯,妈妈一会儿就回去。你乖乖听外婆的话,要好好吃饭,別吵外公。吃蛋糕……一定要今天吃吗?好的,妈妈给你带回去。”
    掛了电话她开始翻钱包,一块两块地数。小哲嘴巴挺挑的,大概在法国的时候吃惯了洋鬼子东西,回国后蛋糕只吃那一家的。一小块就要几十块,许烟雨有点心疼,却必须满足孩子。
    小哲是很少和她提要求的。
    她又打电话又数钱的,帘子后面的霍子彦就没法儿睡了。这女人的声音听著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闭目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什么病?”
    这突然的一句嚇了许烟雨一大跳,她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愣愣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来医生在啊。她心想想著,声音还这么好听,低沉富有磁性,那一个个字就像细小的锤子在敲打心房一般。
    她咽了下口水,解释道:“背有点疼。”
    “什么时候开始?”
    “昨天傍晚。”
    “疼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前两天在公交车上摔了一跤。”
    “昨天为什么没来?”
    “以为睡一觉会好的,没想到……”
    “没想到反而更糟糕了。”
    隔著帘子,霍子彦和许烟雨一问一答。一个没有表明身份,另一个就傻傻地將他当作了医生。霍子声音沉稳,又透著关怀,许烟雨光听他的声音就觉得这个人十分可靠,值得依赖。
    所以她也没有顾忌,直接往下说:“是啊,今天白天越来越疼,我就过来看看。医生我这病严重吗?”
    “还没看诊不好说。如果伤著脊椎,会比较麻烦。那里的骨头你也知道,一旦出现问题……”
    许烟雨一下子就懵了,她本来以为只是简单的软骨銼伤,听医生这么一说,立即变得担心起来。
    “您是说,会有瘫痪的风险吗?”
    “我从没这么说过。”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以后有病要早点治,哪怕是为了孩子和父母。”
    许烟雨心头一暖,对这个医生愈加好奇起来。她试著开口道:“那什么何医生,您能不能出来给我诊断一下?”
    她的话音刚落,门就开了。真正的何医生走了进来,一见许烟雨就道:“你是隔壁马医生转过来的吧。这里有病人在输液,麻烦你跟我到隔壁办公室。”
    说著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许烟雨完全让这情况给搞糊涂了,来不及问什么就跟著医生匆匆离开办公室。
    在门即將关上的一剎那,帘子突然被人用力掀开,霍子彦的脸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门缝之中。
    隨即办公室门一关,砰得一声格外清晰。
    许烟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走在家门口的小弄堂里,清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两片叶子掉落到她头顶,她竟毫无知觉。
    算起来她和那个男人五年多没见了。五年前她出国留学去学设计,临走前的几天,他对自己说:“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去找你。虽然法国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
    许烟雨大言不惭点点自己:“有我在就是最大的吸引啊。”
    “是,你就是最大的吸引。”
    五年过去,这话成了一句空话。他没有去法国找她,甚至再没有一点音信。所以当年的那些好听话,其实都是哄她的吗?
    今天在医院的时候,她有股衝动,想要衝上去直接问个清楚。可最终却被何医生拉去了另一个房间。她的背情况有点不好,做了一系列检查后何医生开了不少药,內服外用的都有。
    许烟雨破了一笔財,领了一大堆药回家去吃。临出医院大门时才想起霍子彦的事情,想回头去找他,却终究没有这个勇气。
    身边一辆电瓶车呼啸而过,在狭窄的弄堂里开得如入无人之境。那微微带起的风让她想起几年前念高中时的情景。
    那一天也是在某个弄堂里,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年轻没注意,把她撞倒了。她的小腿磕到了石头上,流了一大片血。
    小年轻头也不回就走了,她疼得动不了,只能给霍子彦打电话。当时他来了之后看到她满腿的鲜血,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许烟雨一下子反应过来,怨自己没有考虑周全。霍子彦是討厌见血的,让他看这个会有刺激作用。於是她急急拿裙子遮在小腿上,故作坚强道:“没事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霍子彦却走了过来,蹲下来掀开她的裙子仔细看:“伤著骨头没有?”
    “应该没有,就是挺疼的。”
    “那就有可能伤著了,伤了骨头可大可小。”
    “那怎么办,腿会断吗?”
    “我没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下次走路要小心。”
    多么熟悉的对话,和今天在医院发生的简直一模一样。而当时她竟没有想起来。更过分的是,她竟没有听出霍子彦的声音。
    是分別太久遗忘了吗?还是他这几年变了太多?
    许烟雨的心被霍子彦完全占据,接下来的几天都过得有些浑浑噩噩。
    因为背部有伤,她的工作效率明显下降,钟潜倒没说什么,可其他同事閒话很多。许烟雨知道是自己的责任,也没跟人辩解,只能每天加班赶上落下的工作,省得给其他人添麻烦。
    长时间的工作让她的背好得很慢,每次躺在床上的时候,背部的疼痛感都令她难以入眠。她觉得自己正在经受身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偏偏这个时候,她又遇上个大麻烦。有一张她负责设计的稿件出了问题,送上去后被打了回来。
    打回来並不是大问题,关键是上面的人一眼就认出她的这张设计稿有抄袭的嫌疑。
    弘逸对这一点看得非常严,旗下的设计师绝不能跟“抄袭”二字沾边。一旦发现绝不沽息。
    这是董事长的意思,原创这种东西,一旦沾了“抄袭”二字,对公司的声誉影响非常大。
    许烟雨的这张设计被指抄袭了他们部门的副组长向冬的一张旧稿。两张稿件拿出来一对比,確实有很大程度的相似。但许烟雨从没见过这张旧稿,一口咬定自己並未抄袭。
    她是个有自尊的人,这种事情从来不屑於干。更何况她还年轻,正是灵感丰富的时候,完全没必要去拿別人的东西。
    可她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向冬却有很多支持者。几乎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声称见过他的这张旧稿,远远早於许烟雨的完稿时间。
    一时间墙倒眾人推,许烟雨头顶上的“抄袭”帽子,再也摘不掉了。
    既然犯了抄袭她就得捲铺盖走人,並且在这一行里很难再找到相等的职位。大公司之间消息都是互通的,让弘逸赶出来的人,別的公司轻易不会接收。这等於是把许烟雨的出路一下子全都堵死了。但当时的她並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收拾东西离开的那一天,在走廊里磁到了钟潜。整个事件里只有钟潜这个组长从头到尾没有发表意见。在別人都一口咬定见过向冬的旧稿时,钟潜冷肯旁观一切,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落井下石的人。
    许烟雨心里的委屈无处可诉,见到钟潜的时候还要故作坚强,主动向他道谢:“这段时间谢谢您的照顾,再见。”
    钟潜一点反应没有,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在走过她身边时,轻声说了句:“你以后要小心,轻易不要得罪人。”
    这话意有所指,许烟雨一下子就听出来了。看来这一次的抄袭事件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很简单,就是把她赶出公司。
    可谁会这么做呢,谁有这个能耐操控一整个办公室的人和她做对?
    她虽然来的时间不长,和同事关係也一般,但也从没得罪过谁。至於向冬则是出了名的脾气刁钻难相处,完全的艺术家作派,行事向来只顾自己。要不是这样他进公司时间比钟潜长,不会到现在还只是个副组长。
    要说和大家的关係,许烟雨还比向冬强一些。可这一次,所有人都站在了向冬这一边,仿佛一下子就跟他关係亲密无间。
    如果不是向冬突然本事大涨,那就是更高级別的人有意为难她。
    许烟雨一时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回到家里父母出去散步去了,她一个人打开电脑开始查公司的资料。这一查倒让她想到了点什么。原来弘逸就是从前的唯尚,这两年企业扩张迅速,公司改名为弘逸,唯尚反倒成了旗下的一个子品牌。
    唯尚是什么,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她心里暗骂自己傻,原本是撞到霍家的枪口上了,难怪得让她走人了。撑了这么久才滚蛋,也算是个奇蹟了。
    她回国找工作的时候已经儘量小心了,避开了和唯尚关係好的合作企业,就是怕惹人注意。没想到一时不察还是掉了进去。
    只是这个局,到底是谁给她下的?是霍母周雅言,还是霍子彦本人?
    这两个人从前都待她不错。霍母虽不说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但也从不拿她当下人看。至於霍子彦,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的男人,是他这么狠心对自己赶尽杀绝吗?
    在背弃了对自己的承诺后,现在连饭碗也一併给敲掉了?是生气那天在医院的碰面吗?
    许烟雨想得头都疼了。可她没有功夫沉溺其中,迅速整理出了简歷开始在网上投递,她必须儘快找到新的工作,小哲的幼儿园学费相当昂贵,没有工作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因为四岁才回国,加上身份特殊,小哲是进不了公立幼儿园的。许烟雨想尽办法託了几个老朋友,总算把孩子送进了一家不错的私立幼儿园。
    这年头凡是掛上“私立”两个字的,学费就便宜不了。她没有时间在那里伤春悲秋缅怀逝去的爱情。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简歷还没投出去几份,求职电话一个都没接到,倒是幼儿园的老师给她打来了电话。
    老师在电话里有些急,说小哲在学校磕破脑袋,这会儿已经送医院了。
    许烟雨嚇得不轻,跑到弄堂口拦了辆的士,直接往医院奔去。到的时候孩子正在那儿缝针,四岁的小娃娃十分坚强,竟是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眼泪。看得许烟雨不由心碎。她突然后悔带孩子回国,如果一直留在法国,是不是反而更好?
    幼儿园的金老师过来连连抱歉:“孩子走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撞伤了头,真的很抱歉。”
    许烟雨当时心乱乱的,也顾不得跟老师细问太多。等小哲缝好针出来后,许烟雨第一时间抱起他,搂在怀里安抚了他半天。小哲十分懂事,见妈妈伤心难过,反过来安慰她道:“妈妈我没事儿,我挺好的。”
    许烟雨揉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小哲,以后下楼梯要小心知道吗?”
    “妈妈,我一直都很小心。”
    “那就再小心一点,別让自己再摔下来知道吗?”
    “知道。但是妈妈,我不是自己摔下来的,我是被人推下来了。”
    这话一出一旁的金老师脸色大变,立马变得十分尷尬。许烟雨一愣,不悦地去看金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儿?”
    “不是的,没有小朋友推他。小哲妈妈,他真的是不小心自己摔……”
    “小哲,你自己说。”许烟雨打断了金老师的话,“记得是谁推的你吗?”
    “记得,是孙月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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