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
    村长家。
    安千千將一百两碎银在桌上铺开,白一片晃眼。
    村长的手在银子上悬了悬,又缩回去搓了搓,喉结动了动,半晌后才说道:“你说……荣国公府是来接你的?”
    安千千坐在矮椅上,只点了下头,眼皮都没抬。
    村长的目光黏在银锭上。
    “这银子……你是说,带村里人去秦家说句实话,就全归村里?”
    一百两啊!
    就算按人头分,每家也能落二三两,够买两石米了。
    村长心里门儿清,今儿这事儿他早有耳闻,就是瞅著来的人穿戴都透著一股子不好惹的劲儿,才想著能躲就躲。
    可现在不一样了,千千这丫头直接把钱拍这儿了!
    只是他也有些疑惑:这丫头在家里被磋磨得跟个闷葫芦似的,哪能攒下这么多钱?
    哦!
    他知道了!
    这明摆著是国公府给的嘛!
    让他们去说句实话,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给人家正主搭个台阶。
    他偷瞄了安千千一眼,嚯,这丫头今儿气场不对劲啊!
    跟以前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完全两码事。
    估摸著是知道自己要回高门大院当千金了,腰杆都硬了?
    “去不去?”安千千声音平平。
    村长咬了咬牙,往门外瞅了一眼。
    秦家那边早围满了人,此刻去“说实话”,既能得银子,又能卖荣国公府一个人情,傻子才不干。
    他一拍大腿,得了,干了!
    “去!这就去!你等著,我这就喊人!”
    他一把將银子往怀里拢,生怕安千千后悔。
    村长动作麻利,不到一刻钟,全村男女老少就涌到了秦家院外,挤得门都快关不上了。
    王氏刚端著茶碗上桌,瞥见院里乌泱泱的人头,抄起墙角的扫帚,尖著嗓子就往外赶:
    “你们这群閒汉懒妇!堵在我家门口做什么?若是衝撞了贵人,可担待得起?还不快滚!”
    安千千站在院子最外面,村长抱著布包走在最前面,他扫了一眼正堂,果然看见几个丫鬟小廝围著一个打扮贵气的老嬤嬤。
    “王氏,家里来了贵人,怎的不吱一声?”村长抬了抬下巴,直接问道。
    “我家的私事,用得著你管?一群要饭的,再不走我放狗咬人了!”
    吴嬤嬤在正堂听得真切,放下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扬声唤道:“王妇人,稍安勿躁。”
    王氏举著扫帚的手僵在半空,回头见吴嬤嬤正看向院门口,忙堆起笑:“嬤嬤,这群人就是来捣乱的,我这就把他们赶跑。”
    “不必了。”
    吴嬤嬤打断她,“这位村长既来了,不妨进来坐坐。我正想问问,当年王妇人在庙里捡回女娃的事,村里还有旁人知晓吗?”
    村长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径直往里闯:“嬤嬤问得正好!这事我知道些底细!”
    王氏脸“唰”地白了,想拦却被吴嬤嬤身边的丫鬟拦住。
    吴嬤嬤:“村长,请讲。”
    村长往门槛上啐了口唾沫,粗声粗气开口:“王氏十四年前生了对双生女娃,大的叫秦千千,从小就被打得跟牲口似的;小的秦小,金贵得捧在手心里,家里外面的活儿都没让沾过。”
    见吴嬤嬤没有生气,村长搓了搓手,继续说道:“当年王氏怀孕,那肚子可不像是怀了两个的,如今看来,是真的只生了一个,很明显是秦小,毕竟她和王氏年轻时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王氏立马跳了起来,指著村长就开骂:“放你娘的狗屁!老娘当初就是生的秦千千,小是我捡来的!”
    “亲生的?”
    安千千的声音从人群后钻出来,像淬了冰的针。
    此时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安千千从最后排慢慢走过来。
    破麻布衣沾著草屑,草鞋上还掛著泥块,可她走得极稳,脊背挺得笔直。
    村民们忽然没了声。
    这丫头打小闷不吭声,挨了打也只会缩在不起眼的角落哭,何时有过这般气度?
    所有人连呼吸都轻了,仿佛怕惊散了她身上那股子说不出的贵气。
    吴嬤嬤的目光黏在她脸上,尤其是那双眼尾微挑的眸子,像极了大夫人!
    再看缩在王氏身后、眼神躲闪的秦小,优劣立判。
    “你便是秦千千?”吴嬤嬤的声音不自觉放软了些。
    安千千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隨后,安千千的目光落在王氏身上,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著,可那无形的压力却像一张网,瞬间將王氏笼罩其中。
    王氏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方才跳脚骂人的囂张气焰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我是你亲生的,那为何今日明明知晓京城来人,却单单让你丈夫將我带去背山的地方锄地?你在担心什么?”
    王氏慌乱地抓著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布眼里。
    这死丫头,今日的气势怎么这般强了?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行!
    不能让她抢了自己女儿的福气!
    只要自己咬死不承认,哪怕是今日说破天也不能证明当年的事!
    “死丫头!你日日锄地本就是应该做的事情,难不成还想偷懒耍滑?”
    王氏猛地拔高声音,试图用凶悍掩盖心虚,“我看你是被外面的野风吹昏了头,竟敢质疑起老娘来了!”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墙角那根断了的扫帚柄就往安千千身上抡:“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种!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子!”
    扫帚柄带著风声劈过来,村民们嚇得惊呼出声。
    谁都知道王氏打安千千是往死里下手,这一下要是打实了,怕不是要见血!
    可就在木棍离安千千头顶只剩半尺时,直接被安千千攥住扫帚柄最粗壮的位置。
    王氏只觉手腕被一股巨力扯住,想再往前送半分都难如登天,惊得脸上横肉直跳:“你个小贱蹄子还敢还手?!”
    话音未落,安千千手腕轻旋,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根成年人都未必能掰断的硬木扫帚柄,竟被她生生折成两段!
    半截断木“啪嗒”掉在地上,满院瞬间死寂。
    “我劝你今日还是老老实实讲清楚,到底当年是怎么一回事,若是仍然撒谎,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安千千一个闪身,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將秦小扯了过来。
    她將半块断木抵在秦小细白的脖颈上,力道不重,却足以让所有人看清,只要她稍一用力,这养尊处优的姑娘就得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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