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许大郎宁愿绕再多绕半个时辰的路也要避开钱家。
    但眼看午时将至,他还怀里揣着十几枚铜钱。心里不踏实,就想赶紧回去,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从钱家门口经过。
    要说许钱两家,原本倒也没多大的仇怨,不过是最开始蓬柳村的村人开始做住宿生意的时候,他们两家人都跟风打扫出几间屋子,供行商脚夫租用。
    但与许大郎不同,钱家的老两口一个赛一个好吃懒做,冬天客人问他们要柴火,老两口竟让客人上后院自己劈去。
    就钱家这个态度,生意怎么可能做得下去?
    因此,虽然钱家的院子就在村口,比许大郎家更靠近官道,生意却比不上许大郎一个人操持出来的热闹。
    这之后,钱家老两口便开始记恨上许大郎这个小辈,明里暗里没少背地里嚼他舌根。
    后来客舍生意被别家垄断,许大郎就背着背篓进了山,靠着采菌子、野菜,下套子套野鸡、野兔,也勉强能换来足够果腹的粮食。
    钱家老两口虽然摆出一副看不上许大郎大的模样,但看见人家从山里捣腾出那么些粮食,怎么可能不眼红心热?
    于是第二日他们便撺掇着自己的二儿子跟在人家后面进了山,学着许大郎那样采些山野来贴补家用。
    可这份钱又不是谁都有那个本事赚的。山里的豺狼虎豹先不提,单是那坑坑洼洼的山路,一般人就上不去。
    那钱家二郎就是其中一个,胳膊腿细得和麻杆一样,也要学许大郎进山。
    这一下便惹出事了。
    他进山时的前日刚下过雨,山路还滑得很,钱二郎一个不小心,便在要转弯时的陡坡那里跌了下去。
    虽然最后万幸捡回一条命,但右腿却是彻底废了。
    钱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出去一趟就成了个吃喝拉撒都要人照看的残废,钱家爷娘怎么受得了。
    老两口也不管当初本就是自己非要让儿子学着许大郎进山,才酿成了今天的惨祸,左右都要把这个罪名安在许大郎头上,说是许大郎害了他们家二郎。
    自此钱母就天天坐在村口数落许大郎的不是,有时候能说两个时辰都不带重样。
    可怜许大郎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哪里是钱母的对手。况且他白日还要干活,根本没功夫与她纠缠。
    见状钱母愈加大胆起来,甚至与人说是许大郎看她儿子不惯,在背后推了他家二郎一把,才使得二郎滚下山去。
    亏的是他家二郎福大命大,有巫神保佑才捡回来一条命。
    村人们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毕竟许家那小子和她家二郎无冤无仇,何苦要害他?
    可再大的信任也禁不住钱母这般日日不停地念叨,到最后众人竟也生出几分怀疑。
    “要是那许大郎真是被冤枉的,钱嫂子也不能这般哭天抢地的,每日在村口咒骂许大郎。”
    “说不定真是那许大郎在背地里做了什么。”
    村人中这样想的并不在少数,甚至有人还扯到了他们许家人丁稀少,眼看到了许大郎这辈就要绝户的事。
    说那许大郎许是真有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二十好几了都不娶个媳妇。
    天晓得娶媳妇和害钱二郎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又不是他和钱二郎同时看上了同一个小娘子。
    这种流言自然是越辩解,传得就越热烈。
    许大郎分辩不得,最后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对钱家自然也是避之不及。
    惹不起他总是能躲得起的。
    眼看拐个弯就能看见钱家的院子,许大郎深吸了口气,把肩上的麻袋往上颠了颠。
    原本打算快着步子赶紧走过去,却没曾想刚过了钱家的围墙,就被钱家二郎给叫住了。
    “我爷娘今儿不在家。”
    钱二郎拄着木拐,正倚在门前晒太阳,见许大郎不情不愿地停下步子,他才慢吞吞地转过身,语气淡淡地开口。
    许大郎没搭话,立在原地等着钱二郎接下来的动作。
    “你肩上扛着的那是什么?”
    钱二郎盯着鞋面看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眼神扫过那袋沉甸甸的麻袋,忍不住问道。
    “粟米。”许大郎下意识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声音冷淡。
    “你哪来那么多粟米?”
    钱二郎似乎是皱了皱眉头,又好像没有。
    许大郎看不真切,也不在意,径直把麻袋往起一抡扛到肩上,“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地里忙。”
    他实在是怕了这姓钱的一家。
    往前数几年,他家和钱家关系还能用一句不错来形容。
    当时村里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就钱二郎和他关系最好。
    他比钱二郎年长几岁,平日见到他干活,若是自己不忙,都会上前帮衬几把。
    钱二郎也爱在他屁股后头跟着,对他比对家里的亲哥还亲近。
    谁知道不过几年的光景,竟然落得这般境地。
    许大郎也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面对这个昔日伙伴。见钱二不搭话,便打算背着东西离开。
    “我昨儿听我哥说,你家的地里今年可是什么都没种。”
    钱二郎见许大郎转身就要走,下意识就要跟过去。只是刚迈出左脚,身子便不太稳当地晃了一下。
    最后只好退回去,站在原地讲话,只是表情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
    “怎么?是等不及让里正收了你家那些地了?”
    “也是,就那半拉没人要的荒地,也种不出什么好东西来,白给都没人要的。”
    钱二郎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话毕,也不管对面是什么反应,自顾自说完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转身回了家。
    许大郎也不知道他没头没尾地跟自己说这一通话是要表达什么,但没和钱母遇上总归是件好事。
    他最后看了一眼钱家紧闭的大门,便转身向自己家走去。
    “回来了?”
    许大郎还没来得及把肩上的麻袋卸下来,院子里就传来了谢虞琛招呼自己的声音。
    语气中竟还隐隐带了几分热切。
    也不怪许大郎要急着往回赶,谢虞琛这几天日子过得……
    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之前虽然也做饭,但影帝的厨房自然是设备齐全、应有尽有。
    谢虞琛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连火都要自己生的土灶台?
    连着熬了几天的夹生粥,是个正常人都得受不了。得亏有许大郎走前烙得七八个面饼顶着,谢虞琛才免遭饿死的命运。
    许大郎愣愣地点了点头,显然是还不适应谢虞琛的热情。
    他刚想跟谢虞琛汇报自己在集市上的情况,就见谢虞琛有气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先去煮个饭吧。”
    麦芽糖卖了多少钱暂且放在一边,他现在快要饿死了才是重中之重。
    直到一碗热乎乎的疙瘩汤进肚,谢虞琛才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开始向许大郎打听集市上的情况。
    这个时候,蔗糖还没有大面积的普及开来,麦芽糖的价钱还是比较高的。
    他们这次做出来的麦芽糖大概有三两多重些,一共卖了八十文钱。
    除了其中四十文被换成了二十升,也就是两斗稻米以外,剩下的钱都被许大郎用布巾里三层外三层包住,揣进怀里带了回来。
    看着布巾里的十几枚铜钱,谢虞琛只是伸手捏起其中一枚留了下来,其余的都还给了许大郎。
    这些钱本就是许大郎应得的,谢虞琛也只提供了一个方法,外加口头指点几句,绝大部分的事都是许大郎在做。
    再加上他这半个月里吃喝都是靠许大郎,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拿这些钱。
    退一万步讲,若是没有谢虞琛的提供的方法,也就没有后续的生产。
    但他一个黑户,拿了钱也没处花啊。
    至于他刚拿走一枚铜钱,也只是单纯因为好奇这个时代的铜钱长什么模样罢了。
    “公子这是何意?”
    许大郎攥着手里的铜钱又惊又喜,虽然隐隐猜到了谢虞琛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人。
    “我并不需要你这几枚铜钱。”
    谢虞琛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铜钱,头都不抬地回道。
    这样的话才符合自己现在的身份,谢虞琛在内心赞许地点了点头。
    许大郎果然没有起疑,谢虞琛将铜钱重新揣在怀里,适时地顿了顿,继续吩咐道:
    “况且我还要在此地再多待上一些时日,这个制糖的方子就当是付给你的房费吧。”
    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得了这个允诺的许大郎,比得了多少赏钱还高兴,忙不迭地冲谢虞琛行礼道谢。
    至于这个“一段时日”到底是几个月还是更久,那就要看谢虞琛自己的造化了……
    第25章 龙须酥
    这几天,许大郎一直都在院子里忙着做麦芽糖。
    趁着现在天气还不算冷,谢虞琛打算多做些麦芽糖挑到集市上卖掉。
    这样等到冬天到来的时候,他们才有足够的银钱置办过冬的衣物。
    蓬柳村的冬天倒也不算冷,要不然冬小麦也不能种在这里。但要说有多暖和,那也是没有的。
    在这个每年冬天都有人冻死的年月,许大郎也就是靠着平日里攒下的那些柴火,才能熬过最冷的那段时日。
    ……
    许大郎第二次做麦芽糖时,技术就比前一次熟练了许多。就连切出来的糖块,大小也比第一次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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