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彼时的艾小草正在许生家里?尚未完全缓过劲儿,人还窝在许生怀里?, 一听?见陈红丽的声音吓得他立马从许生怀里?蹦了起来, 紧张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许生。
    之?前许生在看?出艾小草不对劲的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几乎是以一个滑跪的姿势接住了抽搐着?从椅子上跌落的人,此时他还维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
    他撑着?地板缓慢地站了起来,长久地维持跪姿导致双腿发麻,他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举着?手机的艾小草连忙扶住了他的胳膊。
    瞥见艾小草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他轻微摇了摇头?,伸手捏了捏对方的下巴。
    电话挂断后, 许生帮艾小草套上毛衣外套,艾小草任由他动?作, 乖巧地跟个被摆弄的玩偶似的,身体有点发抖,但却没有出声拒绝。
    许生拍了拍他的脑袋:“行了回?去吧,别让陈姨等急了。”
    艾小草仰头?望着?许生发红的眼圈, 猛得抓住他的手,声音细听?之?下带着?点儿颤。
    “哥……”
    许生反手握住他的手,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乖,哥不走。”
    “你……不回?首都吗?”
    “暂时不回?,我们家小狗可是在撒娇不让我回?呢。”
    许生挑眉将他头?顶的毛给揉乱,跟撸小狗崽似的。
    艾小草瞬间瞪圆了眼睛,薄红一路从脖子攀至脸颊,磕磕巴巴地反驳了句:“谁……谁撒娇了啊……”
    许生低低地笑出声,捧着?他的脸亲了下他鼻梁上的小痣,语气?柔和又强势,令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语。
    “艾小草,有什么事都可以跟哥说,不要一个人扛着?,哥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
    艾小草的身子在僵硬一瞬后剧烈颤栗了起来。
    许生的手缓缓下移和他十指相扣,轻柔的吻落在唇角,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
    “乖去吧,哥等你。”
    面对陈红丽的问话,艾小草垂眼故作镇定地扯了个谎:“没什么,今天醒得早就出门散了会儿步。”
    陈红丽也?不晓得信了没,一进家门就回?房补觉去了,一觉直接睡到晚饭点,醒来时艾小草已经?煮好了饭。
    俩人相顾无言地坐在饭桌上吃着?饭,吃到一半陈红丽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她?哈哈大笑。
    艾小草见她?不再动?筷,自觉地收拾好桌面,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从浴室出来,陈红丽还在那边大嗓门儿地讲着?电话。
    他走回?房间关?上房门,直到门外的声音被隔绝开他才松了口气?。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愣神,从昨晚到现在过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依旧觉得不真实,整个人轻飘飘得好似踩在柔软的云端。
    所以他现在算是……跟他哥和好了吗?
    尽管当时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诫着?,令人作呕的片段在眼前循环着?,肌肉记忆让他控制不住地战栗、反胃、想要一把将人狠狠推开,但是心脏溢出的酸胀却是让他在那一瞬间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紧紧抱住对方。
    因为许生哭了,他哥哭了。
    他哥宽阔的肩膀在发颤、蓬勃的肌肉紧绷着?像是一条随时可能断裂的弓弦,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脸颊滑落至唇边,比尼古丁味还要苦涩几分。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哥既高大又渺小,既坚强又脆弱,他哥需要他,就像他需要他哥一样。
    他想试试,试着?去克服、试着?从那牢笼里?走出来、试着?勇敢地回?握住他哥的手,哪怕只?是为了他哥。
    可是一想到陈红丽对于自己的养育之?恩,他的内心又再次纠结动?摇了起来。
    她?在最好的年纪独自抚育着他这个害死了亲姐的孩子,曾经?她?有机会和其他人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可都是因为他这个累赘让她不得已选择了放弃。
    他的亲生父亲是个同?性恋,哄骗着?他母亲结婚怀孕。
    然而纸永远包不住火,他母亲意外撞破了她的丈夫和其他男人的奸情,悲愤交加下动?了胎气?,难产而死。
    他作为早产儿身体格外孱弱,陈红丽赶到医院时以为他几乎要活不了了,想着?或许贱名好养活,于是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草”。
    不知是不是真是贱名的作用,总之?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后来他的亲生父亲想要把他带走,被陈红丽打了回?去,她?近乎耗尽全部家产寻了律师打官司,这才把他彻底留在了自己身边。
    上户口时陈红丽没让他跟着?自己姓“陈”,而是姓“艾”。
    “艾”是她?们妈妈、他早已故去的亲生外婆的姓氏。
    她?最亲近的姐姐被同?性恋害死,而如?今他这个被亡姐拼死生下的孩子也?跟他那人渣父亲一样,成了令人恶心的同?性恋。
    陈红丽憎恨同?性恋、憎恨他这个让她?姐姐经?受痛苦死去的孩子,她?本可以让他自生自灭,但却选择忍着?恨意将他抚养长大。
    艾小草知道这是一道无解的题,不论他怎么选择他都必须放弃一方,没法兼顾。
    他爱许生,但他同?样也?爱着?陈红丽,这个让他得以活在世上、为他葬送了幸福、和他流着?同?一血脉的女人。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指尖泛白陷进单薄的睡衣布料里?,强烈的自我唾弃将他宛如?蚕茧般密不透风地包裹起中。
    他为什么要是同?性恋?
    如?果他不是同?性恋,这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他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地面对这些了?
    他恨自己是个同?性恋,因为这个身份他伤害到了很多人,他也?不想是同?性恋,可是他控制不住。
    他喜欢他哥亲他抱他,喜欢被他哥抱在怀里?,即使这会让他下意识痉挛反酸,但他依旧渴望着?被这么对待。
    他可耻、他恶心、他下贱,而这一切全部源于他骨子里?流着?那个人渣的血液。
    他为什么会是那个人渣的孩子?
    如?果不是那个人渣,现在他的母亲还活着?,陈红丽还有姐姐,而他哥可能会像普通人一样恋爱结婚,过着?平凡正确的生活。
    他哥会抱着?其他人、会亲吻着?其他人、会揉着?其他人的脑袋、会面带笑意地看?着?对方说“我愿意”。
    光是想到这些画面,他的心脏就好似被拉扯得快要炸开,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跌入深海,咸涩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进鼻腔,身子不断下沉。
    耳鸣不断刺痛着?他的鼓膜,吸入肺部的氧气?愈发稀薄,脸色因为缺氧涨红,眼球外凸,眼前天旋地转,天花板倏得裂开了一大道口子,恍若一只?深渊巨兽朝他张开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殆尽。
    清脆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锲而不舍地响着?,瞬间击碎了这一扭曲的世界。
    等他回?过神天花板已经?恢复原样,平滑的表面只?有四角微微翘起墙皮。
    他撑起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背靠在床头?大口地喘着?粗气?,睡衣被汗水浸湿黏腻地糊在身上。
    他将额前的刘海儿向后掀去,手下湿漉漉的触感让他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刚才的澡算是白洗了。
    耳边寂静了半晌后,铃声再度响起,他重重吐出口浊气?,胳膊一伸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也?没看?直接按下接听?放在耳边“喂”了一声。
    对面默了一瞬随后说道:“是我。”
    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以往还要低沉几分,惹得他耳尖隐隐有些发烫。
    他将手机从耳旁拿开看?了眼屏幕,屏幕上赫然显示出了一个单字——“哥”。
    那头?见他这边久久没有动?静,奇怪地“喂”了一声,问了句:“听?得到吗?”
    他眨了下干涩的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缓,不让许生看?出端倪。
    他清了清嗓子将手机举回?耳边:“听?得到的。”
    “嗯,在做什么?”
    “就……在床上坐着?。”
    “准备睡了?”
    “嗯,过一会儿就睡了,明天要上班。”
    俩人一个问,一个答,多数时间都是许生抛出一个问题,随后耐心等着?艾小草在思考片刻后,慢吞吞地回?答。
    尽管对面刻意掩饰,但呼吸依旧不怎么平稳,声音也?嘶哑得厉害,许生眉心微蹙,没有问有关?这个的问题,只?是继续跟他聊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比如?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公司用不用加班、上班累不累、同?事老板人好不好之?类的。
    虽然有关?艾小草公司的事,许生早在这一个月里?就从魏骁那边打探得一清二楚了,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总归不及当事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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