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最后用一种宣判的语气,给侯亮平的最后一丝幻想,钉上了棺材板。
    “恐怕,钟家不但不会保你。”
    “他们还会第一个站出来,和你划清界限,痛斥你的『罪行』,以表明他们的立场。”
    “別等了,侯亮平。你的离婚协议书,说不定……已经签好字,就在送来的路上了。”
    说完,祁同伟不再看地上的侯亮平一眼,转身就走。
    “砰!”
    审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也关上了侯亮平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房间里死的寂静。
    侯亮平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空洞,瞳孔涣散。
    军事戒严…
    平叛…
    叛乱分子…
    离婚协议书…
    这些词语钻进他的脑子,啃噬著他的神经,吞噬著他的灵魂。
    他感觉不到手腕上镣銬的冰冷,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他只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是被整个世界拋弃的,绝望的寒冷。
    他想起了钟小艾。
    想起她总是冷静理智的脸,想起她每次在他衝动时告诫他的话。
    他一直以为那是爱,是关心。
    现在想来,那或许……
    只是一种对风险的评估和控制。
    如今,他这个最大的风险点,终於要被清除了。
    “呵呵……”
    侯亮平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乾涩而古怪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著,笑著,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著鼻涕和尘土,在他死灰色的脸上,冲刷出两道骯脏的沟壑。
    一辆黑色的奥迪a8l,掛著京a牌照,在通往京海市的高速出口被拦了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静而精致的脸。
    钟小艾看著眼前荷枪实弹的武警,以及后面排成长龙的车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空气中瀰漫著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一根拉到极致的弦,隨时可能崩断。
    “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並说明进入京海的理由。”
    一名年轻的武警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车內。
    钟小艾从手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平静地递了过去:“我从北京来,路过京海,准备前往邻省。”
    武警接过证件,看到上面的名字和单位时,手明显顿了一下。
    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对讲机向上级匯报。
    片刻之后,他將证件恭敬地递迴。
    “抱歉,钟同志。汉东省目前全境军事戒严,京海市是重点管控区域,原则上只出不进。”
    “戒严?”
    钟小艾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但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
    “是的,上级命令。平叛。”
    这两个字精准地击中了钟小艾的神经。
    她的目光越过检查站,望向远处的京海市区。
    天色阴沉,灰濛濛的,將整座城市笼罩在压抑之中。
    “我可以绕行吗?”
    她问。
    “可以,请沿这条路直行,有指示牌引导您上环城高速。”
    “谢谢。”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凝重的空气。
    奥迪车重新启动,匯入被引导向另一条道路的车流。
    钟小艾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將车开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匝道旁,停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京海市的一部分城区。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辆又一辆涂著“警察”字样的依维柯,拉著悽厉的警笛,呼啸著衝进市区的大街小巷。
    写字楼、居民区、娱乐会所……
    全副武装的特警从车上跳下,动作迅猛地破门而入。
    很快,就有人被戴著黑头套,反剪双手押解出来,粗暴地塞进警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冷酷的效率。
    尖叫声、哭喊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被风送到半空中,又被沉闷的空气压了下去。
    街上的行人惊恐地四散奔逃,店铺纷纷拉下捲帘门。
    昔日繁华的都市,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猎场。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钟小艾坐在安静的车內,双手紧紧握著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下方的城市。
    震撼。
    一种源自权力最原始、最赤裸形態的震撼。
    她见过大场面,在京城的核心圈子里耳濡目染,对政治斗爭的残酷性有著远超常人的认知。
    但那些斗爭,大多发生在会议室里,在文件批示的字里行间,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
    无声无息,却刀刀见血。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是碾压。
    是摧枯拉朽式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暴力清洗。
    是新任王者在用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向整个汉东宣告他的到来,宣告旧时代的终结。
    父亲的话在她耳边迴响起来。
    那是沙瑞金的任命刚下来时,父亲在书房里对她说的话。
    “这个沙瑞金,不简单。他在基层干过,在纪委干过,手段狠,魄力大,最擅长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他去汉东,不是去当和事佬的,是去当刽子手的。汉东那潭水,要被他彻底搅浑,然后重新澄清。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当时她还觉得父亲的用词过於严重。
    现在看来,父亲的评价何其精准。
    雷厉风行!
    这已经不是雷厉风行了,这是狂风骤雨,是泰山压顶!
    沙瑞金用一场全省范围的军事戒严,一把锁死了汉东所有的门窗,然后关起门来,开始一场血腥的大扫除。
    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钟小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想到了侯亮平。
    那个此刻正被关在汉东某处,被定义为“叛乱分子”的丈夫。
    祁同伟说得对。
    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在沙瑞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强人面前,钟家算什么?
    夫妻情分又算什么?
    保他?
    怎么保?
    去跟手握军权的沙瑞金讲道理?
    去跟派下来的“钦差”谈条件?
    那不是保人,那是自寻死路。
    钟家的根基在京城,在纪委系统,但手再长,也伸不进一个被军事戒严的省份。
    更何况,沙瑞金背后站著的是谁,父亲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抗。
    钟家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退避三舍,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与侯亮平进行切割。
    引火烧身,是政治家族最大的忌讳。
    一丝苦涩,从她的心底慢慢渗出,蔓延到整个胸腔。
    她想起和侯亮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的意气风发,他的理想主义,他看向她时眼睛里的光。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用自己的理性和冷静,护他周全。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章节目录



沙瑞金空降汉东遇袭,平叛开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佚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佚名并收藏沙瑞金空降汉东遇袭,平叛开始最新章节